浣 溪 沙

曲曲蚕池数里香，玉梭纤手度流黄。天孙无暇管凄凉。

一自昭阳新纳锦，边衣常碎九秋霜。夕阳冷落出高墙。

【赏析】

这首词写织锦宫女凄凉寂寞的生活。作者曹寅曾于康熙二十九年（1690）任苏州织造，三十三年调江宁织造。织造署主要负责管理织造皇宫内所使用的各种丝织物品，曹寅除了为皇家督造衣料、帷帐、旗帜等丝织品外，还有其他查访吏治民情的使命。词以织锦宫女为题材，虽以明代宫人纳锦之地的蚕池为背景，但显然与词人任织造这一生活阅历有关。

词的上片，从宫女的织锦环境写到织锦宫女的凄凉生活。首句“曲曲蚕池数里香”，描写织锦宫女的生活环境，突出其幽深。“蚕池”，作者自注为“明时宫人纳锦之所，今有故基云机庙”，因此这首词当是咏怀之作。“曲曲”，形容蚕池的深幽，这深幽的环境烘托出织锦宫女寂寞的心情，写法上如宋词中以深深庭院来渲染出闺中女主人公寂寥情怀一样。“数里”，形容蚕池之广，也表现蚕丝香飘之远，由蚕“香”很自然逗出织锦宫女，因为循着这“香”所来之处，将看到的是正在织锦的宫女。接下一句“玉梭纤手度流黄”，年轻的宫女正手持玉梭在织机旁编织美丽的锦缎，这是具体描写宫女织锦的场面。“玉梭”，白色的织布之梭。“流黄”，古乐府有“中妇织流黄”之句，《演繁露》说流黄是黄茧之丝，《词林海错》说：“流黄，谓绢也。”“纤手”，指女子柔美的手，从“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古诗十九首》之二）看，“纤手”用来形容年轻美丽的女子。句中用“玉梭”、“纤手”、“流黄”等词藻，与宫女的身份是极相符的，这不是一般的民间织妇，她们尽管忙于织锦，但锦瑟华年，寂寞凄凉，不能不引起几许哀怨。上片最后一句“天孙无暇管凄凉”，内心不是不凄凉，而是太忙没有时间来顾及内心的种种凄凉，表现出织锦宫女的哀怨之情。“天孙”，织女星之别名，《史记·天官书》谓“织女，天女孙也”，这里指织锦宫女。古代传说中，织女、牵牛二星为夫妇，阻隔于银河两岸，每年七月七日相聚一次。织锦宫女联想天上的织女星的爱情故事，反观自身，岂不更加伤感。

下片从织锦宫女的想象着笔，进一步写宫女的寂寞生活。前二句“一自昭阳新纳锦，边衣常碎九秋霜”，从宫廷纳锦一下跳跃到边地将士，空间跨度很大。“昭阳”，汉宫殿名，《三辅黄图》：“武帝时，后宫八区，有昭阳……等殿。”后泛指后妃所住的宫殿。宫廷新纳锦的时节，也到了边地将士换衣时节。宫中衣锦披裘，边地将士却仍是铁甲堆霜，织锦宫女便希望她织的锦做的衣能穿到健儿的身上。“常碎九秋霜”，不是穿破碎的衣服，而是秋霜冻结在戍边军士的衣甲上。或许宫女心想着会不会有什么像唐代宫女那样的今生奇缘呢？唐玄宗时宫中为军人做棉衣，有个宫女在衣中夹了一首诗：“沙场征战客，寒夜苦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着棉。今生已过也，愿结后生缘。”士兵把从战袍中发现的诗交给主帅，主帅上奏皇帝。玄宗找到写诗的宫女，为他们结今生缘，下旨赐婚。这个故事可以为词中宫女的想象作一个注脚。结句“夕阳冷落出高墙”，宫女冷落的心境随着冷落的夕阳越过高高围墙。“夕阳冷落”，以景语代情语，夕阳是令人伤感的时刻；“高墙”，指蚕池高墙，写作上照应首句，仍写曲曲蚕池，见出全篇结构的严密。

（龙向洋 萧华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