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 鸪 天

和 稼 轩

柳带萦烟杏叶开，东风犹傍旧亭台。翟公门外人应去，北海尊前客自来。 虽不饮，有春醅，不妨随客共衔杯。本无鱼菜供盘馔，莫道儿童市未回。

【赏析】

况周颐论词有云：“性情少，勿学稼轩。”（《蕙风词话》）陆嘉淑既风流潇洒，又豪放英迈，自称“吴山楚水，琴心剑气，占尽风流”（《眼儿媚·又答》），当是性情中人。其词不乏“琴心”、“剑气”，正堪学稼轩。此词“和稼轩”，即以性情学稼轩。“柳带萦烟杏叶开，东风犹傍旧亭台”，开篇写东风骀荡、柳萦杏开，呈示一派烟花三月的江南景象。“柳带”指柳条。“萦烟”，描绘远处柳树浓密，如烟雾萦绕。“叶”，指花瓣，南朝陈张正见《艳歌行》有“莲舒千叶气，灯吐百枝光”句。东风，绿柳，红杏，写得春色艳丽如见。“犹傍”二字，看似独标东风的有情，实则体现词人此间的情愫：春风中，他观柳赏花，仍依傍在旧日的亭台独自怀思。“翟公门外人应去，北海尊前客自来”，这两句由春景的赏玩转入人事的感慨。“翟公”句用门可罗雀典。《史记·汲郑列传论》载：“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北海尊”用孔融的典故，“北海”指汉末孔融，曾为北海相，时称孔北海。“尊”，酒杯。按《后汉书·孔融传》载，孔融性宽容少忌，好士，喜奖掖后进，及退闲职，宾客日盈其门，常叹曰：“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人应去”，谓自己官场失意，门庭衰微，性好趋炎附势的人离去原是意料中的事。一个“应”字，表露词人对世事的通达。“客自来”，谓自己好客，因而客人依然来访。一个“自”字，一笔两到，看似写客的不请自来，实写出词人的为人豪爽，大有吾道不孤的欣慰之感。

“虽不饮，有春醅，不妨随客共衔杯”，过片三句承上“客自来”，写主客欢饮的融洽场景。“春醅”，指新酒。“虽不饮，有春醅”，谓词人平时不饮酒，但备有美酒，随时准备款待不速之客，见出词人的热情好客。“不妨随客共衔杯”，大有舍命陪君子的况味。词人“虽不饮”，但客人来了，“不妨”主随客意，与客人觥筹交错，共杯同饮。“不妨”、“随客”，将词人为人的友善、随和、豁达、爽朗显露无遗。结末“本无鱼菜供盘馔，莫道儿童市未回”两句，道出处境的窘迫与艰难，是词人生活境遇的真实写照。请客自当备丰盛的肴馔，少不了味美可口的鱼肉菜蔬，但因为是“客自来”，贫困交加的词人不免措手不及。好在都是常客，并不十分计较，所以词人也就不讲客套，直言相告曰“本无”，不推托什么童仆去市集买菜未归了。“莫道”云云，正见出词人的率真与坦诚。

词为和作，词题标明“和稼轩”，盖步稼轩《鹧鸪天·和叶仲洽》词原韵。辛词曰：“是处移花是处开，古今兴废几池台。背人翠羽偷鱼去，抱蕊黄须趁蝶来。 掀老瓮，拨新醅，客来且进两三杯。日高盘馔供何晚，市远鱼鲑买未回。”究竟是读稼轩词引发了词人的同感，还是相同的情境勾起对稼轩词的回应，已不可考；但品读之下，和作不但用原调、步原韵、和原意，而且春花旧台、客来共饮的情境，“春醅”、“新醅”，“不妨随客共衔杯”、“客来且进两三杯”，“鱼菜”、“鱼鲑”，“供盘馔”、“盘馔供”，“市未回”、“买未回”的措语、声口，也一如原唱，形似神肖，可谓深得稼轩风神。细味之，和作似少了原唱“古今兴废”的世事感喟和不惜“市远”买“鱼鲑”的阔绰派头，而多了些许“人去”、“客来”的人生感悟和“本无鱼菜”的困境叹息，使人不难触摸词人性情的旷邈，感知词人境遇的困顿。

（林 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