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垣笔记附识 上
崇祯 一
上为信王时,曾梦乌龙蟠殿柱。又偶游本宫花园,园有二井,相离甚远,上戏汲于井,得金鱼一尾,再汲一井,复得一尾,活泼光曜。左右皆知其异,秘不敢言。
熹宗初即位,上犹在稚龄,忽问曰:「这个官儿我可做得否?」熹宗曰:「我做几年时,当与汝做。」人以其言为谶。
熹宗大渐,逆珰魏忠贤方柄事,懿安皇后召上入继大统,戒勿用宫中食。上从周戚畹奎处作麦饭,袖而食之。
上即位数日,大珰王体干、魏忠贤侍。问及立枷事,体干奏曰:「非大奸巨恶,法所不能治者,弗用。」上蹙然曰:「虽如此言,亦太惨矣。」忠贤默然,遂传免。
上初即位,以内臣崔文升用泄药致光庙晏驾,欲杀之,忽内宫哗嚣不可止,上问故,曰:「崔官儿好人,理不应杀。」上命免其死。越数日,徐访内臣为首数人,皆杖杀之。
上聪明天纵,初即位时,视诸臣每有不足之意。一日,召对诸臣,无一语当圣意,上曰:「此就是召对了么?」
上每言欲法尧舜,有以汉孝文相方者,犹目为中主。一日,辅臣语及唐太宗,上曰:「太宗扫荡群雄,朕愧无其才,若闺门无序,家法荡然,朕羞称之矣。」
上初即位,倪侍御文焕 【万历己未,江都人。】 以附崔呈秀 【万历癸丑,蓟州人。】 削夺归,同乡乔中书可聘往谒,文焕神色沮丧,若悔前非者。可聘曰:「他无论,若杨、左二公,以忤珰罹祸,君子也,公纠之,何故?」文焕曰:「一时有一时之君子,一时有一时之小人。我居言路时,举朝皆吴杨、左诸人,我自纠小人耳。如今看起,元来是两个君子。」
吴侍御甡初入台班,独行无倚。赵太宰南星欲以年例处之,不得已,乃荐方侍御震孺 【万历癸丑,寿州人。】 等,以释其疑。后魏、崔专政,又以三案有疏,借例推削夺杨侍御维垣,攻魏、崔时,犹以故意疏荐,及再入台班,始风节矫矫,以弹击称雄。
予壬戌赴公交车,见张司马鹤鸣 【万历壬辰,颍川人。】 以及台省部郎,皆与熊经略廷弼 【万历戊戌,江夏人。】 构,众推一愚率之王抚化贞,以抗廷弼。而廷弼疏言:「广宁必失,河西必危,乞留臣言以券」一疏,尤为先见。及事败,与化贞同辟,人以为冤。至辽东传一书,为丁辅绍轼【万历丁未,贵池人。】 等进呈以杀廷弼者,予曾见此传,最俚浅不根,而指为廷弼撰授,尤诬。赴市时,挺立不跪,下刃仅及颈半,行刑者即以刀逆割之,惨哉!闻绍轼舆行长安道上,白日见廷弼,回寓脑裂死。鹤鸣以陷廷弼卸罪生还,后为流贼索贿,倒悬城门,身首碎裂,亦天道也。崇祯初,韩辅爌【万历壬辰,蒲州人。】 疏请归葬,有「不死于封疆,而死于门户」等语,公道始明。
王抚化贞、邱副宪志充 【万历癸丑,诸城人。】 皆诸城人,又皆癸丑进士,一坐失陷封疆,一坐行贿谋升,同日弃市,亦云怪矣。
梁侍御梦环 【万历癸丑,顺德人。】 首纠魏忠贤。及巡按山海,忠贤欲以查核钱粮中之法,梦环惶急,知忠贤憾张戚畹国纪,【太康伯。】 以参疏献媚,内有「丹山之穴、蓝田之种可疑」二语,谓张后非国纪生,将撼中宫也。上嗣位,依子骂父律绞,是年秋决。上勾其名,以墨轻未见,诸囚皆决,梦环还狱。及复奏,以原疏对名,方见其勾,仓皇取之狱,抱上马,至西市行刑。
王冢宰允光, 【万历壬辰,长垣人。】 当魏忠贤专权时,请以票拟还之政府,可谓言人所难。吴侍御甡以其为司马时不驳魏良卿【忠贤侄。】 封爵,纠之,遂与声气大左。及例转科员,与吏科陈都谏良训 【万历癸丑,进贤人。】 各有所主,相持不下,良训曰:「宁用晚生。」遂以大参补之。
己巳除夜,误传免朝。上是夜宫中内宴,宴毕,竟升殿,惟温辅体仁、冯给谏元在。或奏圣驾御殿,例闭朝门,诸臣不得入。上退坐,命启门,复不至,不得已还宫。及诸臣闻驾出,咸仓皇入,上复升殿,仪部吏佩元旦表,与仪郎交臂相呼而不相识。及拜贺礼行,遂取别省贺元旦表读之,中官命报名以辨至否。时诸臣各竞纸笔伏地呵冻书之,如犬踵蛇行。出讯之,则自官僚以至从役,皆如醉如痴,不辨天曙,莫知何故也。
钱辅龙锡 【万历丁未,华亭人。】 万历丁未会试时,梦衣蟒玉,有刀加颈,为人夺去。后在政府,以袁经略崇焕诛毛帅文龙,谓龙锡知情,下狱议死。时上震怒,人皆危之,龙锡坦然曰:「吾先梦在,必不以刑死。」已,果减等出。
崇祯癸酉、甲戌,凤阳出恶鸟数万,兔头鸡身鼠足,人取供馔,甚肥美,但犯其骨立死。乙亥上元,遂有流寇惨杀之祸。
叛贼孔有德围莱州,城守甚固,刘督宇烈 【万历丁未,绵竹人。】 主抚,遣屈司李宜扬往说之。贼诳宜扬往城下请谢抚军琏 【万历丙辰,监利人。】 出受抚,总兵杨某坚止,琏不听,率朱郡伯万年开城出,贼故遥呼罗拜,琏喜,稍近之,贼遣使请退左右,有密言相告。及众兵撤,而琏及万年皆被执,万年诳贼曰:「尔执我无益,可以精骑从吾呼守城者出降。」贼然之,以精骑五百押至城下,万年大呼杨云:「我已被擒,无生理,贼精骑尽在此,可速发炮击之,吾与俱尽,亦不枉此死耳!」杨犹不忍,万年复顿足大呼,遂遇害。杨发炮,击死过半,贼势大摧。
乙酉夏初,镇江民妇产一子,颈戴二首,与母俱毙,又下游丝成团,不知何兆。
崇祯辛未四月,扬州胡尚蔚染疾不瘳,妇程氏私刲股二片啖之,呕出,不救。妇不食二日,然有身四月,或解之曰:「若得男,可延而夫嗣,徒死无为也。」妇曰:「吾亦知之,但生女,又未免苟活数月,恐无以对吾夫耳。」因复食。至七月,果生男,踰年,子以痘殇,即理前盟,致谢翁姑曰:「未亡人且死,不能常侍,幸有娣姒养,无悲也。」复绝食,越二日,其姑故难之曰:「尔父母家不越二百里,若不候面诀,或有言奈何?」妇曰:「然。可急迎之。」然终不食,惟日饮清米汤一匙,谓可延旦夕候父母至。迨十二日,其父母遣幼弟至,妇曰:「是即可白吾志。」自是滴水不入口,姑向之泣,则曰:「未亡人若再嫁,则当哭,此好事耳,何哭?」徐简奁中簪珥,令变易备后事,以其余给散家人并邻妪之曾过问者。复自卜曰:「十八九日皆良,吾当逝。向曾刲肉二片救夫,夫不可救,尚以石灰养之灶头,死后可入敛,以示全归。」遂死。
钱少宗伯谦益,声气宿望,虚誉隆赫,时周少宗伯延儒为上所眷注,阻之令不得列名于枚卜,延儒请之瞿给谏式耜, 【万历丙辰,常熟人。】式耜厉声拒之。适温宗伯体仁亦以沈故辅一贯 【隆庆戊辰,四明人。】 门人,为时望所摈,每立朝,无敢与言者,而资俸久在谦益上,亦不与名。于是体仁、延儒交遂合,始有召对钱千秋之事。谦益等又欲攻去周辅道登,【万历戊戌,吴江人。】 故道登亦从中主持。当召对时,体仁应答如流,而谦益噤不能言。上命锦衣卫拿谦益,下犹相顾不敢,致上益怒,故谦益卒不胜。
嘉兴县庠生李梦康幼女四岁丧母,抚尸恸绝,绝而苏,事后母以孝谨闻。父食贫,女独勤纺绩供父。或慕而求字,因询父曰:「世何谓贤?」父曰:「善事舅姑尔。」女曰:「舍己亲事他人亲,以此谓贤,实非儿愿。且我母早逝,烹宰非伯兄事,父休矣。」因哭拜力谢,父亦感泣。及笄,愈贞不字之心,父悲其志,不强夺也。父尝病,女祷天请代,置药庭中,有青鸟衔一朱实坠药铛中,服之即愈。崇祯二年六月朔,女疾作,自知不起,抱父号泣,以不克终养为恨,一恸遂绝。
郝景春 【万历壬子,江都举人。】 官房县令,张献忠既就抚复叛,来攻房城,身自巡视,有不用力者手刃之。 【原作「不用力者手刃之」,无「身自巡视有」五字,依抄本甲补。】景春亦悬钱立赏格,曰:「击中一贼,赏钱一千。」中者辄取去。 【此五字依抄本甲补。】 献忠有花马,甚爱,出则常骑,亦为炮击死,其徒死者甚众。献忠无如之何,将退,【「之何将退」四字依抄本甲补。】 会 【「会」字依抄本甲补。】 指挥张三锡 【抄本甲「三」作「天」。】 以绳引贼入城,城遂破。降贼张大经百计说景春降,不从,呼其子鸣鸾至,谓之曰:「男子不幸至此,惟一死耳。」又以手画颈曰:「此其甚痛耶。」乃与鸣鸾及仆陈宜往见献忠,不屈,献忠指大经曰:「彼九省监军道,如何恭谨,汝一知县,敢尔!」景春曰:「彼已降贼,不值一钱,吾岂效彼者!」乃杀一丞以惧之,骂如故。献忠与大经怒,命曳出,犹骂大经不绝口,遂见杀。鸣鸾抚父尸大呼曰:「死贼,何不杀我?」遂与陈宜同遇害。时崇祯十二年。【此六字依抄本甲补。】 事闻,赠太仆寺少卿。
郑辅以伟 【万历辛丑,上饶人。】 喜读书,而票拟非所长,疏有「何况」二字,误以为人名也,票云「何况 按抚提问」,上驳改,乃悟。由是有馆员须历推知之谕。又一日拟票,悬笔不能下,周辅延儒等哂之,以伟叹曰:「吾富于万卷,而窘于数行,致为后生所藐。」遂挂冠,后竟卒于京。
吴侍御甡辛未按秦,一以察吏安民,稽核功罪,激励将士讨贼为务。凡巡方旧套审录拿访等俱停,守令贤否,即以城守坚完,盗贼不犯境,民获安堵者为最。故按秦二十阅月,贼未过西安、汉中一步。
曹总兵文诏与洪总督承畴 【万历丙辰,南安人。】 不协,吴直指甡曾问文诏曰:「制府素称得将士心,而不能用将军,何也?」文诏曰:「制府为人,煦煦小仁,御士以诈,无雄略英断,可遇小敌,不可遇大敌。文诏从征数年,颇有功,而幕下将吏不闻荐录一人,此骐骥困于盐车,仰天长鸣者也。」甡为疏题部下有功者,请部加衔,文诏甚感之,故后抚晋时大得其用。
郑庶常鄤入京,以温辅体仁异调,恐阻己入馆,逢人肆诟,谓「吾必纠体仁」。然特以恐吓为胁制耳,实无意纠也。体仁知之,遂为先发制人计,而蔑伦词臣之疏出。
礼科房之骐, 【崇祯戊辰,东明人。】 父楠, 【万历辛丑。】 温辅体仁本房门生也,之骐以国博改给谏,实体仁力。已,复纠体仁,以附声气。噫,宁吾为逄蒙,自负其师耳!后两仕清,寻革职。
宋给谏学显以声气自雄,田太宰维嘉与抵牾。一日,学显以书干选郎,维嘉得之,遂例转。时学显方扬扬谒客,忽数朝士拥马首曰:「高升矣。」学显呶呶不平。维嘉扬言将以私书入告,遂悒悒出都。
田戚畹弘遇 【田妃父。】 所为不法,人争鼓讼,御史台以法绳之,贵妃脱簪求解,上怒曰:「祖宗法不可私。」摈居别宫久之。周后召至看花,乃承恩如故。
上重太宰之选,召内阁、五府、九卿、科道等官,命各举所知。张少宰捷云:「诸臣党同伐异,一切把持,臣所举皆所不喜。」卢吏垣兆龙【天启壬戌,光山人。】 曰:「科道例不荐举,惟举有不当者,方行纠参。」上然其言,命吏部先举。捷因举唐世济、吕纯如,诸臣皆各有所举。上问世济何如人,温辅体仁、钱辅士升、【万历丙辰状元,嘉善人。】 王辅应熊皆极誉之,上曰:「吕纯如系逆案,不可开端。」于是兆龙首纠之,而姜给谏应甲、孙给谏晋言尤力,张侍御三谟、 【天启壬戌,太原人。】金侍御光辰等继之,独河南道卢元宾不言。捷再言纯如才,「若用之不效,愿与同罪。」上曰:「既絓逆案,不用也罢。」初,召对诸臣传闻阁部同心,且有大力者为之内援,纯如之用,圣意已决,故皆蓄缩不敢言,赖上片言而定,诸臣方敢继其后。然纯如无颂忠贤疏,逆案指为有颂,误也。
上以山西、大同、宣府等处失机,罢督抚罪之,命会推代者。张少宰捷出诸袖中曰:「山西巡抚已有人矣。」众问之,以吴侍御甡对,众为不平,争论久之,捷竟以甡奏。上召甡,问何以抚山西,对曰:「御敌当御之边外,若大同、宣府不能遏其入口,山西岂遽能驱之出口乎?然其入边,尚在一二年后,犹可预为修备。今流贼遍满内地,郡县为墟,此国家腹心元气之病,不可不速为扑灭。山西逼近京畿,关系尤大。」兼陈歼渠散党、防河、用将、申严纪律诸事,上倾听久之,是晚命下。
孙给谏承泽入垣诸疏,中立无所依附,当事者欲以年例处之,疏纠蔡少司寇奕琛,乃得免,自此以声气推。
上笃好文学,励精求治,尝因讲席咨问春秋传义,左右陈说无称旨者。或荐文翰林震孟,特赐燕对,震孟援引侃侃,上嘉悦之。
吴给谏麟征生平不受人意旨言事,与文翰林震孟交密。震孟以劾润州张某奏稿讽麟征上之,麟征谢曰:「非时政所亟也。」震孟虽鞅鞅去,而心敬之。
文翰林震孟一日入讲,上加足于膝,遇讲中有云「为人上者,可不敬哉」。震孟重言之,上为竦然。及入阁,颇洒脱,曾拟票某本不决,密遣仆持疏送姚给谏思孝代拟,时思孝与温辅体仁左,大惊曰:「若泄,祸立至矣。」谢遣之。此思孝亲为予言者。
蒋少宗伯德璟留心国计,将各边饷册细加剔厘,计祖制九边及先后增设东西二协昌通津登保五处,共十六镇,一切新旧练三饷兵马及屯盐民运漕粮马价,各项原额现额,苦心编纂,而诸形势要害,及近边部落,今昔疏义有可采者,亦附见焉。合为总册,分为各镇,名曰备边御览册。先进总册,次进备边抚赏一本,三进蓟密山永一本,蓟永三略考一本,昌平镇一本,守边乞赏各部落一本。又将各边十六镇新旧兵马屯盐民运京运漕粮三饷本折及兵马价各项,括其大纲,以便稽核,名曰御览简明册一本,又进九边十六镇兵饷总册二本,御览简明册二本,蓟州镇兵饷原额二本,新设中协蓟州镇一本,东协山永镇一本,西协密云镇一本,大宁三略考一本,附戚继光【登州吴人,谥武毅。】 口外山川图、大宁哨拨、历朝经历及朵颜福余泰宁支派、恢复大宁诸疏议。新设昌平镇二本,附诸陵形势、历朝谒陵事宜。新设通州镇一本,新设天津镇一本,附二镇漕河水利。真保镇二本,新设登莱镇二本,附胶莱河养鱼池考、海运考、毛文龙至黄蜚始末考。新设关外宁远镇二本,附建州始末考二本。山西镇一本,宣府镇一本,大同镇一本,守边赏彝考二本,附隆庆以来顺义款贡始末。陕西固原镇一本,延绥镇一本,宁夏镇一本,甘肃镇一本,附河套考、大同叛兵考、寘鐇考、元昊考、哈密诸番考。其进册时在入阁后。
文辅震孟入阁时,温辅体仁久居首席,每票拟,必商之,震孟有改,必从。震孟密语诸同志曰:「温公虚怀乃尔,何云奸?」何辅吾驺【万历乙未,香山人。】 曰:「是人伏机甚深,何可信?」震孟不为意。越十余日,体仁窥其脱,凡震孟票拟,竟发改,震孟坚不从,径抹去之,震孟怒,拍案大呼,以诸疏掷体仁前,体仁亦不顾。未几,许给谏誉卿为谢冢宰升所纠,体仁拟旨为民,震孟力争之不得,曰:「科道为民,非天下美事。」体仁奏其语,遂罢。震孟每语诸同志曰:「诸君子见予当国。放胆作事,无复前者兢业,遂为奸辅所窥,乘机相中。」先是,周辅延儒被纠将去国,体仁与闵冢宰洪学【万历戊戌,乌程人。】 深谈,历指某疏比某疏尤甚,笑声彻外。后浪催前浪,其相嫉固然也。
许侍御自表纠温辅体仁疏,项翰林煜所授也。煜以自表由明经拔,上所注意,虽纠必不处,竟镌级调用。
体仁长于心计,凡阁中票拟,每遇刑名钱粮名姓之繁多,头绪之棼错,皆相顾攒眉,独体仁一览便了,从不以舛误驳改,故诸辅亦服其敏练。但存心过刻,伏机甚深,又不敢批逆鳞,其大病也。
张给谏焜芳 【崇祯戊辰,山阴人。】 纠史冏少复 【天启壬戌,清苑人。】 单款,扬州同袍郑元勋所授也。复巡盐狼籍多在扬郡,故元勋知之甚详。然复系狱后,母死不得归,号泣不辍,颇有怜之者。
吴辅甡在晋,尝语诸将曰:「予在行间久,知兵事好还,贼焚掠害民,即杀之千万,有功无罪。若无辜胁从,即杀一二,亦有罪无功。且我纵军士滥杀,上天或假手贼以致丧败。」诸将恻然。甡乃制白旗二面,每出阵,令胁从老幼妇女降者跪伏旗下,一、散其党,俾得直前杀贼,一、全活无辜,使有更生之望。
河南流贼张甚谋欲渡晋,吴辅甡请旨移驻河上,督兵防御。往时抚院移镇,皆远坐郡县,将吏得逍遥河上。甡驻禹庙,坐卧处,韩城诸山村粲然在目,分列军士,倚山为垒,多置火炮,无事则凿冰,有警则伏锐以待。腊月望后,贼掠韩城诸山村,火照壁垒间。未几,逼河争道,相持旬日,矢石交发,贼不敢近。除夜,甡语中军曰:「年节恐军士酣饮离伍,为贼所窥,此数日夜更宜严惕。」贼果是夜呼噪至,官军寂然,既近,发炮击之,伤者甚众,至明乃止。次日,贼遍满山谷,终不得渡,以丙子正月三日渐徙而南入豫。甡不解衣带者半月。
吴抚甡亲诣雁门一带边堡,阅从前敌兵出入处,各堡废弛,无一劲卒壮马可御敌者。边墙尚不及环堵土垣,器仗朽敝,仅火器存焉。将吏云:「自俺答受款,后人不复整理,六七十年矣。设边原防西虏,岂料东人千里外入犯乎?」甡乃绘图,列所应修治增设堡墩台墙上闻,委廉能官督各郡县丁壮葺治之。又察往日管修各弁侵冒状,严惩之,立限完工,半年而边隘可守。
山西饥,吴抚甡疏闻,中使吴金至,语甡曰:「上览公疏,谕各宫曰:「山西饥荒,人相食,抚臣疏到矣。各捐所有,往赈之。」一日得三万,即刻差遣,上留心民瘼如此。」甡不觉泣下,即约巡按同中使驰赴平阳察赈,赈毕大雨,是秋熟。
乙亥,户部议税闲架,虽比唐法稍轻,而扰民贾怨则均。吴抚甡具疏,援陆贽谏唐德宗事,内云:「陛下投珠抵璧,上希尧舜,当事者固不当以德宗敝政进,而诸臣中无一陆贽,臣深以为耻。愿概赐停止,非独为三晋灾民请命已也。」不报。
乙亥,山西提学袁继咸以名教为己任,操履皭然,课士公明。吴抚甡因明旨有提学官三年清公有望者,闲擢五品京堂,以示优异,乃具疏荐之。而张巡按孙振批遗才诸生状,令送入场,继咸曰:「本道事何以按院批状行乎!」严斥诸生。孙振怒,具疏参论,捏诸赃款污蔑之,奉旨革职解京究问,且谓「抚臣何得滥荐?擅自行回奏。」孙振密令一司李谒甡,云:「回奏疏擅自引咎,渠与乌程相公相知,不过降级耳。」甡曰:「皇天白日,可令甡卖继咸以欺君父乎?」遂直陈按臣徇私属托,继咸抗直不阿状。孙振恨益深。
甲戌之春,上御殿,谓群臣曰:「今天下有事,用人方急,在廷诸臣,其各举所知。」温辅体仁先对曰:「臣等名忝政府,不宜以汲引自私,若皇上下询省掖近臣,何患无贤?」上顾六垣,无应者,独给谏麟征出对曰:「臣所见与辅臣异,窃谓荐贤正辅臣事,宜开合延士,持吐握之诚,荐达疏远,备皇上任使。若有不当,则谏官循名责实,纠弹随其后。虽阁臣,无能颠倒邪正。若令纠弹之臣杂主任使,则国家论列长短,属之何人?」上曰:「善。」
乔侍御可聘巡按两浙时,属下诸公皆欲重蔡少司寇奕琛受贿罪,托嘉兴史司李德翼言于可聘,而钱少宗伯谦益为最,可聘心无适莫,正色拒之。谦益等遂以为党邪叛正,且尤及吴侍御甡,谓甡乃可聘儿女戚,何不致一言。及南渡后,荐奕琛者,又谦益也。
上因辽事倥偬,思故宁远伯李成梁旧功,特宣诏赦其子如桢于狱。时如桢坐杨经略镐失事系狱久矣,清晨抵家,叩门而入,家人以为鬼,皆惊呼。已,知其故,乃相持感泣。
甲戌,河南孟县民孙光显旧阡在河阳驿之东偏,茔中有蔓草,俗名野葡萄,滋蔓长丈许。入夏,枝节间忽抽新条,条列万状,有美人者,达官者,为龙,为凤,为麟,为龟,为雀,为鱼,为蝉,为蛇,为孔雀,为鼠。又有鹦鹉栖于架,架上有盏,盏中有粒。凤则苞羽具五彩,美人上衣下裳,裳白衣黄,面上依稀似粉黛,盖翳雾所就也。凡人间物象,种种咸备,独无器用之具耳。至布置点染,宛肖生动,虽善绘者犹失其巧,连陌王秀才及党氏茔,所产俱同,三氏外则无有,即一枝出三氏茔外者,其上即无有。曹副使应秋闻之,急使人往取,已为好事者采尽。有人亲往,得三美人一鹦鹉一凤者,故述此三物尤悉。此异宜闻于朝,县令以萎草不久,遂寝。
壬午秋,甘肃巡按奏,田间虾蟆皆变鼠,食稼殆尽。
予为宁波司李,谒嘉兴守道晏大参日启。 【万历癸丑,新喻人。】 偶语及洪总督承畴,日启曰:「敝门人往司李兴化所取,初谒时,视其少隽,甚喜。然某蹭蹬宦途几十余载,不识何故鸿音永绝。」予曰:「有嫌否?」曰:「无。」今追忆其言,良可味也。
浙江郭直指金 弘复命,病甚,所上疏俱不能自简。内「皇上敕下」误书「皇下敕上」。上怒,加二大叉,后降调。或曰,此亦不祥语也。
高侍御钦舜、 【天启壬戌,嘉兴人。】 张侍御养 【万历丙辰,榆次人。】 巡盐两淮,养甚愦愦,钦舜则舳舻相衔,载归赀不绝,为内臣杨显名所纠,皆被逮。一日,刑部某主政过予,言二人罪皆辟,予惨然。某主政问故,予曰:「张过。」及秋刑,钦舜欲求先死,赂狱官前其名,决讫,忽讹唱停刑,养以下诸犯皆免。时上虽谪监刑御史,而究不杀养也。
己巳,永平乐亭县被寇,其乡民家蓄一犬,主被杀,犬护之不去。后乡人逃难者归,见群犬伺尸欲食,一犬横阻其中,则其主尸也。归者咸义之,纠乡人埋其主,犬自穴于冢旁,入其中,不移趾死,土人为立义犬亭云。此同年成枢曹德为予言者,德后殉闯贼难。
北兵破汶上县,驱一妇上马,誓死不从,强迫之上,复大骂投地,遂被杀。以血书片瓦,置其怀中,云「此妇可风」。惜忘其姓。此予过汶上,土人所言。
唐少司马世济素服霍司马维华才,家居时,言及维华锢逆案辄懊怅不已。及起任总宪,遂以边才荐,开送吏部。时维华戍徐州,每对人言己旦晚必用。及闻世济被纠下狱,怏怏卒。
崇祯中,有人诣通政司投疏,谓年号「崇」字宜用古字作「」。盖以山压宗不安,若宗庙安于泰山,则吉征也。通政司怪其诞,屏弗奏。
辛巳八月,上视学,行释菜礼,幸彝伦堂。祭酒、司业以次坐,讲毕,驾阅城东北角楼,楼新报落成也,兵部堂上官得骑马护驾。上御角楼,赐护驾各官瓜果,辅臣等同入谢,上谕辅臣曰:「大儒周、二程、张、朱、邵六子有功圣道,与从祀诸贤不同,宜议优崇,卿等传于礼部。」吴少司马甡退而具表章真儒疏,请命词臣辑正六子全书,颁之学宫,报可。
吴少司马甡在部,以卫所各官承袭冒滥,简故牒,大率皆靖难功,而开国者百不一二,靖难视开国何如,而滥冒若是?岂开国诸卫所军皆从北征,事后经诛夺欤?汉诸侯王以酎金色轻恶除者百余,即开国侯伯,见在存袭者几人?而卫所各官传袭二百五十年不绝,祖父有罪,子弟仍袭爵,幼者优给,即嗣绝者,亦得旁引不可知之族姓,夤缘冒官,徒糜俸银,滥名器,可叹也。
辛巳冬,山东盗复剧,请兵,上命发京营五千往。因召对,上曰:「近日练兵何如?」吴少司马甡对曰:「练兵必先选将,将得其人,兵自可练,今京营诸将,皆循资递迁,非有拔自行伍,擢自功级者。今发不练之兵,靖方张之寇,万一不备,有伤重威。」时提督太监王德化亦奏言:「京营马匹不满万,又多瘦弱,不便发剿。」语未毕,上目摄之,曰:「此非尔奏事处!」德化惶惧而退。是晚,上手谕下阁,罢提督,止发兵三千,命内员督剿,竟无功。
壬午四月召对,上欲于京营选五万战兵而汰老弱,何以使选者精,汰事不哗,吴少司马甡曰:「汰老弱即在练精壮中,京营原募边勇营一万二千,专练骑射,月支米一石,盐菜银一两。又有壮丁营,专练火器者三万,月支米一石,银六钱,余皆月支一石,无盐菜也。近日验之,皆与散兵无异。臣责各将领,曰:「粮分厚薄,而兵无强壮,何以服军士?」今后行分练法,各将领日拣骑射,火器精熟而力举三百斤以外者,另列名籍,旬日呈总协合操之。如式者,散兵拔为边勇,下则边勇降为散兵,壮丁亦然。老弱不堪者革退,另选精勇者补伍。行之数月,选练者十之一二,汰去者亦十之二三。此法常行,军士皆鼓励练习,以图厚糈,而被汰者亦无怨。革弊当以渐,不可使知有汰兵之意。」上曰:「然。」又问:「当另立战营?得堪战者五万否?」甡对曰:「京营设兵,原期人人堪战,因承平日久,不见战阵。前者发兵剿贼,皆沿途无籍游棍代顶,将领利于扣粮,游棍利于扰抢,饰败为功,冒功滥赏。归营则本军依旧充伍,积弊已久。今依臣练法,要在选将,有战将自有战兵,五万亦不为难。但法须易简,事忌纷更,不必另立战营也。」上谕兵部曰:「协理说得是,卿速选将,不可悠忽。」又谕甡曰:「还具疏条陈来看。」赐果饼,拜谢而出。
巩驸马永固 【光宗婿,顺天人。】 上疏请补建文谥,上与诸辅臣议,皆怂恿吴甡更奏,曰:「建文无过。」上曰:「不然。渠变祖制,戕亲藩,皆过也。」又曰:「此事列圣皆未行,朕可行否?」既而曰:「毕竟是一家。」会兵事迫,遂已。
黄翰林道周每具疏,皆手书上闻,从不倩笔。及廷杖下狱,犹手书孝经解百本,序赞无一重者,每本售银一两,人争市之,以为家珍。其继夫人【蔡氏,名玉卿,字润石,并工诗文。】 亦善书,与黄公无别。
杨翰林廷麟以劾杨内阁嗣昌,改兵部主政,为卢督师象升赞画。同籍屠翰林象美,自负知兵,为募乌合百余人,指麾操演,旬余方行。至卢沟桥,望前途尘起,讹传敌兵至,皆奔散,惟存廷麟孑身而已。
丙子五月,詹侍御尔选上辅臣以去明心疏,言甚切直。上怒,召对,辞色俱厉,尔选应对无所屈。上问:「如何是苟且?」尔选曰:「即捐助一事,也是苟且。」侃侃数千言,且云:「臣死不足惜,皇上幸听臣言,固可为今日之用,即不听臣言,亦可留为后日之思。」上益怒,辅臣申救良久,命锦衣系之朝房。翌日,旨下都察院议处,仅降调。
崇祯时,误国辅臣皆指周延儒、温体仁,误国枢臣皆指杨嗣昌、陈新甲。然历数前后辅枢,其智睿优长,又推四人最。盖将相乏才,故众口所诋,犹居然冠军,此国事所以不支也。
戊寅四月、六月、八月皆有火药之变,而四月为甚,石板平起空中,人家酱瓿或移寘屋脊而酱不倾。骑驴过者,人驴俱在空中,驴腹肠溃破,而人徐堕地无恙。
中贵有玉犀带而无金银花素之制,其玉犀亦非品级所宜得,但因贵幸而赏之耳,累朝相沿,已为定制。上于辛巳创为定品,乃自花金以至光银等带皆有之,又为定补服,斗牛飞鱼而下,以各色异兽分品。
凤阳总督杨一鹏 【万历庚戌,岳州县人。】 初司李蜀中,上峨嵋,见一僧结跏趺殿上,与佛并坐。一鹏异之,往问讯,僧曰:「子非孩时不呱不泣者耶?」一鹏生时实有此事,大惊,执弟子礼。兼询终身事,则云:「我凤阳人,汝六十时当与汝相见。」遂别。及为总督已二十余年,于甲戌九月间,有人夜击鼓如警报状,亟取入,则内有诗七章,仅传其五,云:「谪向人间仅一周,而今限满恐难留。清虚有约无相负,好觅当年范蠡舟。」「业风吹破进贤冠,生死关头着脚难。六百年亦今一遇,莫将大事等闲看。」「浪游生死岂男儿,教外真传别有师。富贵神仙今两得,尚牵重锁是狂痴。」「难将蟒玉拒无常,勋业终归土一方。欲问后来神妙处,碧天齐拥紫金光。」「颁来法旨不容违,仙律森严敢泄机?楚水吴山相共聚,与君同跨片云飞。」细阅之,乃向所遇峨嵋僧遣徒远贻,讽其归隐也。一鹏不能决,但命赠其徒路资,笑曰:「何以金为!」挥手去。未几,以流贼掘皇陵逮诛,赴市日,惟仰天叹曰:「好师父,好师父。」至定辟,乃纪刑曹克家主笔,克家引盗陵树律,有「虽无共盗之情」云云,似属牵合。而一鹏求稍缓,以待圣怒之解,克家不从,爰书不三日上,遂立决。后克家疽发于背,一鹏昼现,以手扑之,遂溃烂死。
张司马凤翼 【万历癸丑,振武县人。天启乙丑科有张凤翼,山东堂邑人,官工部尚书,当非此。】 遭丙子之变,自请以身当之。先是,以旧司马梁廷栋【万历己未,鄢陵人。】 为总督,廷栋由南至,凤翼自京出,北兵至雄县乃返,大蹂畿辅,破数十城。二人俱尾其后,北兵将出,乃斫大树白而书曰:「各官免送。」所在有之。二人度北兵出,且罹重罪,日服大黄取泻。北兵以八月二十九日出口,凤翼以九月初一日卒,又数日廷栋亦卒。
杨司马嗣昌奏,以秦督洪司马承畴兼剿务,而用粤抚熊中丞文灿为总理。以十抚分为四正六隅,刻期合剿,计兵十二万,马三之,步七之,剿饷加派民间者至二百八十万。兵合后,期以百日,剿贼无遗,否则按泛守行军法。且令各抚不必更调兵,即用郡邑民兵往。秦督孙中丞传庭移书争之,谓:「用多不用精,无益且蹶,况民力已竭,不堪重困。今但选关宁精锐马兵八千,属仆及督理分将之,同心殚力,惟贼是求,不数月可尽。何用尔尔?夫尔尔必不尽也。」嗣昌不从,卒无功。
总理熊中丞文灿所剿豫寇老回回、混十万等,凡十三股,聚屯殽、函间,联营数十里,文灿尾其后,招使降。贼佯与应,多所要挟,秦督孙中丞传庭曰:「天下之寇尽此,我击其西,总理击其东,不降则灭。此贼灭,张献忠虽据谷城,不敢独反。」因提兵出潼关击贼,屡败之。贼以文灿手谕上传庭曰:「旦暮即降。」传庭曰:「尔曹就总理讲,而日肆屠掠,伪也。」明日复进兵击之,行不数里,得文灿檄,若为饬谕有司者,谓:「吾功已成,无功而害其成。」传庭不得已旋师,贼迄不就抚,遂窥商、雒,南入于楚。
仇少司马维桢出镇通州,到任后,疏称通州内珰守御之能,金侍御光辰论之,谓其不思自树,巧借内援,责备极当。召对平台,上怒甚,曰:「维桢方至通州,亦须让他展布,尔便借题沽名。」会天大雨雷震,因而霁威。
总理淮盐杨内监显名治衙宇于扬郡,内起高楼,落成日,梁直指云构自泗州置扁如楼之广,大书「迎恩楼」字,加以采绘,鼓吹导至,悬焉。云构弘光时为少司马,后降北,与其子铨曹羽明俱为显官。媚珰与媚敌,一道也。
王给谏都, 【天启壬戌,金坛人。天启乙丑科有王都,北直沧州人,未考何官,查甲申传信录,金坛之王都,官太常寺卿,被闯刑夹,舁至家即死,未知即是人欤?】考选时,吏部拟授南道,御笔改北。及沈兵曹迅以条陈边务,特改兵科,都语之曰:「举朝受皇上特恩者,不止我二臣,当思负皇上特恩者,恐又添此二臣。」迅为悚然。
江西解巡抚学龙以翰林黄道周夙望,为所属幕官,随例荐举,若阁中如旧例止批该部知道,上置弗览矣。魏辅照乘 【万历丙辰,滑县人。】不悦道周,批解学龙不得滥荐,且有挑激语。上览之,遂并逮。
庚辰三月之望,上御皇极殿,策会试中式举人,乘步辇,降殿阶周视,距诸士几案咫尺,天颜霁悦。已,亲阅试策,谕礼部传胪,展期二日。十九日黎明,传旨召贡士,中使出,执一名册,传呼黄云师等四十人进,至文华门外。午余,上御殿,召问灭敌雪耻一事,中使传御题十幅,每幅四人共阅,阅毕,以次跪对。上注听甚殷,执笔亲录数语,或有名上注圈点者,天颜睟穆,任人敷陈。二十日卯刻,胪传讫,亭午,吏部接出上谕,以赵玉森、【无锡人。】 姚宗衡、 【歙县人。】 刘瑄、 【澧州人。】 孙一脉、 【沂州人。】 严似祖 【昆明人。】 五名授翰林,黄云师、 【德化人。】 周正儒、【宜兴人。】 宣国柱、 【怀宁人。】 胡周鼒、 【长洲人。】 李如璧 【华阳人。】 五名授科,冯垣登、 【新建人。】 陈纯德、 【零陵人。】 陈羽白、【南靖人。】 魏景琦、 【永城人。】 邦臣 【绍兴人。】 五名授御史,余董国祥、 【安平人。】 颜浑【怀宁人。】 等授吏兵二部有差。后殉闯难者止纯德一人,正儒、邦臣皆于顺治朝以荐起送。
薛辅国观既逮到,不下狱,自分必不死,宴处城外,为理装计。及夤夜诏到,犹鼾睡,家人唤醒,云外有衣红衔诏者。国观始霍然兴,曰:「吾死矣!」仓卒觅小帽不得,裂苍头帽代之,宣读毕,以首顿地,泣曰:「皇上何处臣若此?徒欲籍没臣家,不知臣贫耳。」又呼吴铨曹昌时名,詈曰:「吾死必不置尔!」遂就缢。
自温辅体仁归,辅臣始用外官,如张辅志发、 【万历辛丑,淄川人。】 程辅国祥、 【万历甲辰,上元人。】 杨辅嗣昌、蔡辅国用、范辅汝粹、【万历己未,黄县人。】 谢辅升等,然自嗣昌外,罕当上意者。辛巳,薛罢杨死,起周辅延儒、贺辅逢圣用之。逢圣清谨,延儒警敏,延儒北行,家眷相随,舳舻衔尾,拜尘者栉比。逢圣以次辅不敢先,一轻舟隔数程踵后,人无知者。识者谓延儒酬接太滥,异日临事,徇法则贾怨,徇人则失己,二者之咎,必居其一矣。
周辅延儒至京陛见,上甚礼之,赐宴,上亲作主。退入宫,欣欣色喜曰:「还是他。」故当时所请,如蠲逋、缓刑、起废、罢厂卫、罢京营提督内臣,无不允。且清狱亦命延儒,而一时逮系,如侯司农恂、孙总督传庭胥得出狱,且以赎罪,各握兵权。
长至,上亲郊,传闻天坛旗竿一绒绳价八百金。上虽躬行节俭,而鼠雀于内竖者,亦不能尽革。
流贼张献忠嗜杀,每破一城,则遣一队往屠,如有孑遗,则一队尽戮。间有赦而不杀者,必断其右手,或以左手进,则两手并断。又不许贼营蓄女子,其破楚省时,驱妇女数千,悉拥纳江流,两岸泊尸如叠。又喜嗜人肉,每立其人于前面,割而炙之,一举数脔。又破黄州时,拆其城,役及女子,指甲尽落,血横流,拆罢仍压之。
山东贼李青山据梁山泊,诸生王某为谋主,分遣其众,据八闸,梗运道。周辅延儒北上,二贼以门生名刺来谒,众惊布,延儒命入见,两贼自云:「非敢为乱,以护漕耳。」延儒曰:「如漕粟无梗无失,当言之朝,授汝官,以卫漕船。」及岁终,青山塞安山闸,凿河十里,通梁山,驱漕舟,并系漕卒去,焚掠近临清,意在胁招。张漕督国维惧,适内臣刘元斌率剿寇京军还,合镇兵击之,诱青山降,执送京师献俘。上率太子、永定二王御门受之,凡三十余人,贷一人,磔青山及王,余斩首。方缚付西市,众贼云:「许我做官,乃缚我耶?」至市,青山奋起,所缚之桩立拔,王诟骂当事负约,死乃绝声。
大凌失后,关外所恃八城。己巳,北兵屯义州,势将持久,蚕食关外。时祖总兵大寿驻锦州,失大凌时尝降北,其心不可知。洪蓟督承畴乃自将兵驻宁远,名援之,实制之,脱锦州失,尤得以己当一面耳。时北敌四王子困松杏,粮将竭,闻承畴将至,初亦失色,候骑报云,督师兵距城五十里而屯。四王子指天而喜曰:「吾事济矣。彼提重兵来援,不望城疾趋,有惧我心,惧则怯,怯可破也。」遂分兵绕出督师后,钞其粮运,阻其声援,祖、洪遂成孤悬。朝议救之,陈司马新甲调五镇兵十五万出关,张枢曹若骐以禄少为监督,至关,饷部计兵予饷,大率千兵可得六百,尚杂老稚。饷部以人数不足,减其饷,将领复于六分中汰其小半,实出关八万余。至乳尖山,北兵以三千踞其上,若骐乘五镇兵多,进击,遂拔其寨。无何,北兵大至,若骐议依宁远城拒之。至城,承畴曰:「宁远城小而固,犹可坚守,若顿兵城下,责饷城中,不旬月粮尽,有俱毙耳。」遂速还,于是大同王总兵朴即以兵宵遁。北兵已于所还道掘成三大堑,军士有脱衣甲委器械度者,昏夜倾跌蹂践,死者已众。既历三堑,北兵以铁骑四驰,我兵力疲队乱,遂大溃,惟所斩杀。若骐上海舟得免,朴等五将各还镇,上疏待罪。所携盔甲、兵仗、火器、银米、车马不可胜计,悉以资敌。北兵因我粮械,坐困宁锦,于是款议阴起。
周辅延儒初入,同直贺辅逢圣廉慎而短才,谢辅升清执有担荷,而深刻不为众所附形,以延儒圆敏,其短才深刻益着。然以两人在旁,延儒终有所顾忌。门人在都者,谏垣有章都谏正宸、沈给谏胤培、沈给谏迅,迅为杨辅嗣昌所汲引,故延儒不甚洽。正宸矫矫,不肯依人,胤培善避形迹,未有以贿赂干者,故一时有誉无毁。
江宣抚禹绪 【崇祯辛未,杞县人。】 为周辅延儒门生,居官有烦言,陪推宣大总督,章都谏正宸以为不可。李冢宰日宣 【万历癸丑,吉水人。】 承延儒意,改正点用。正宸疏劾日宣私易,是未尝为阁臣地也,事幸寝。后六月,正宸坐系,人疑延儒修劾云。
起废中,除逆案封疆赃罪计典不与,余得察用。金沙周仪曹镳以言事罢,尝有揭尼周辅延儒之出,王铨部重不知也。延儒问重:「吾乡举废当用谁?」重云:「无如周镳。」延儒默然。镳因所亲谢过,且认为同宗,故得起召。延儒初入,用舍未违禁也,如江陵令史元调【崇祯辛未,金坛人。】 亦门生,欲起之,因章都谏正宸于名下注「钻」字,亦止。
黄侍御澍奉命赈河南,迁延不行。一日,上召对,澍娓娓有言,上连声曰:「住了。」又问:「命汝往河南,何不速去?」澍曰:「无兵。」上曰:「赈济焉用兵?」澍奏:「有赈金十万,无兵谁为护致?」上命给以京营兵三千,仍厉声曰:「限汝三日去。」
周同袍正仪,延儒弟,其父弥留时,曰:「当视如子。」故延儒甚爱之。及在京,日出拜客,路礼曹迈 【崇祯甲戌,宜兴人。】与正仪为儿女姻,复为招摇,候选候考者多趋焉,于是有以七千求词林,五千求科,三千求道者。迈寻改吏部。
壬午,考选各官辰入,赐茶饭,逼暮,上出御中左门,阁臣亦几杌坐旁。人有名册,先令内臣传策,题御书也。已,以次跪对,名字有圈点者,有书所对数语于名旁者,有驳者。内马令嘉植、金令汝砺【崇祯甲戌,仁和人。】 敷对工雅,张大行法 【崇祯甲戌,罗山人。】 高喊而不辨所言云何。罢对,漏已二下,出至午门,令以所对补本进,不得增减。次日,各封入,更数日,得省十二人,余俱台,异数也。
考选科道,吏部、都察院职掌也,上疑徇私,故戊寅考选,召对候考各官,壬午复行之。对毕,郑冢宰三俊、刘总宪宗周面奏:「凡人才品,外核官评,内采舆论,尚恐不确。今片晷天威之下,有才品清卓而口吶,亦有才品卑劣而便佞者,何以裁定流品?且考选科道,从来是部院职掌,如果徇私不当,合加罪斥,乃至劳陛下宵旰,臣等为溺职矣。」上不怿。
台省谢恩后,类候阁,周辅延儒讽以无及厂权,无及谢辅陛。盖延儒之入,王内臣裕民有力,其罢厂权,亦有力。已,以祖制,并罢裕民所管京营,裕民恚为延儒所卖,延儒亦惧为中伤,乃托所善董心葵调停,阴还厂权。相约不罗织士大夫,犹惧诸新进言及,复激其怒,故云。
上每次考选,旨屡云「何以无科贡?」盖科贡所处之地疲瘠,与考极难,到者常少甲榜,待之往往裘敝长安,皆以为谢辅升所票,恨之。及谒,升语次云:「人主以不用聪明为聪明,皇上太用聪明。」又云:「款事诸君不必言,皇上曾于奉先殿祈签,圣意已决。」诸人方愤升,闻数语,以为诽谤,漏泄禁中语。于是朱给谏徽启端,廖给谏国遴显攻之,省中渗和,祸几不测。周辅延儒周旋,得罢职去。
宁锦之溃,北边精锐几尽,而中州寇祸正张,上意亦欲以金币姑缓北兵,端力平寇,谢辅升与陈司马新甲主之。周辅延儒亦欲安享其成,成则分功,败不及祸,其不欲去升以此。
周辅延儒灵颖善对,尝召对,上云:「近日科道横,如杨枝起一疏荐四十二人,是用人不在铨部,只在科道。若杨嗣昌、温体仁已物故,薛国观已赐死,谢升已处郑瓮跏胯U疏又云四凶?」延儒云:「尧有四凶。」上色稍怡。又云:「还有马嘉植,都票来重处!」延儒云:「此皆新进外臣,感特拔之恩,有闻入告,不觉过激,若一经申饬,自不敢妄言。」上曰:「即拟一谕旨来。」延儒退,拟一敕,极口诋斥言官,末云「除已往不究」,三人遂免。
凡考选,矫矫者多入省。兹选,朱给谏徽博雅,杨给谏枝起、廖给谏国遴、姜给谏采、倪给谏仁祯、 【崇祯丁丑,浦江人。】方给谏士亮、光给谏时亨皆能建言。然杨险,廖横,倪阴狠,皆济以多欲,方孤行一意。姜质直而戆,若论品,方、姜、朱似胜。姜于礼垣,能论禁中频事斋醮,亦云敢言矣。
方给谏士亮任兵垣,极敢言,蓟督之裁,咸虑北兵以偏师缀我,而悉锐捣蓟五镇,出关,亦虑精锐尽简,而宣大空虚。士亮疏,欲撤张督福臻,【万历癸丑,高密人。】 倘如其言,后来遵化之失,必且追咎得罪,岂俟监军时耶!至欲用闽将陈鹏为操江,一时勋臣以为蔑祖制,不顾也。
五镇溃后,朝中无言及宁锦者。已,闻宁锦失,洪督承畴执,祖总兵大寿降,曹总兵变蛟死,塔山一城,以不肯降尽城自焚。上临轩垂泣云:「我不曾救得承畴。」敕建祠京师,赠恤从厚,且令设坛,拟往亲祭。今犹俨然也。
陈司马新甲才品心事与杨阁部嗣昌酷似,嗣昌在枢府,墙子岭失,日上机宜,以朝廷遥制军中,将从中旨,事机已变,徒增扰乱耳。尝恨其作聪明误国,颜东抚继祖三旬六调疏,其征也。及阅新甲所刊疏,铺张布置,依然一辙,其阴主款同,然亦有才,能留心边事者。沈给谏迅请召对,面诋之,上曰:「令尔作新甲,恐犹不如耳。」
大同王总兵朴,贾庄之役,托边警还镇,致卢督师象升兵单战死。及出援宁锦,亦溃归,而洪督承畴遂败。初时各还镇请罪,知其为负嵎也,不问。后以朴倡逃罪重,罢还京师,及宁锦失,逮问。周辅延儒所昵董心葵者,为行金,察台省有欲言,怵之曰:「首揆已许不死矣。」故罕言者。上卒震怒,令法司三日谳其狱,卒弃市,延儒不能救也。
中州频失事,台省弹陈司马新甲者猬集,上于措置兵机疏,多云「部科议了来说」。覆疏于本兵名后即列兵垣,两少司马不及,不惟责科臣重,亦所以息其后言也。
尝见圣谕下部科者,黄楮,长仅尺,阔二尺余,界以墨印,龙边,中押御宝,色鲜润。其所谕用朱书,亹亹数百言,字皆行书,甚隽逸。凡下科疏,类朱批日时,以防壅遏,多有子丑时者,盖批阅至丙夜不休也。勤哉!
中州警报频至,令兵部兵垣诣阁中会议,诸臣相顾,寂然良久,周辅延儒云:「上令诸君议,今无一言,何以复命?」然竟无言者。次日,陈司马新甲上疏,科臣署名于后,其言某府原有某兵,某要害当参以某兵,某兵单弱宜益以某兵。纸上历历,不殊聚米,人皆服其才。使其未死,尚有可策。
杨给谏枝起行文纵横疏利,以荐疏过滥,责令回奏,奏上,上披阅,深赏其才。惜有才而贪狡,不善用才耳。
周辅延儒熟于世故,情面多而执持少,贿来不逆,贿歉不责。故门人亲故,自贿及为人行贿,不拒也,或匿其二三,或侵其四五,不问也。每自阁中退休朝房,或私宅见客,彻丙夜。抚道府部多以贿迁,利溥于人,诟贻于己,矧病且中于国乎!
货贿之风,壬午春暮已甚,一监司以五千金营边抚,疑其俸浅,又益二千金,卒得之。一部郎谋浙海道,议者云须五千,作事者靳之,仅许三千金,虽先献半,竟得一守而去。令之俸足者,得礼曹亦必二千,兵曹亦必千金。有营之铨曹,为出一缺,而大力复攫去,绝无无翼而飞者。
修练储备,上催行,下报复,祇烦笔墨,无实事也。即如乡兵,尝过齐鲁,过客多索以放行,然华颠黄口,钝戟短棒,无足恃也。北趋未息肩,南往复相迫,不惟人无停趾,且家得二三人,方足备追呼。时有请以江北班军讨贼,张蓟督福臻请以北直里八府乡兵备边,识者曰:「班军赴工,如入汤火,今驱之干橹,何殊驱市人战?乡兵虽日事奔走,犹以暇服其田畴,今远去乡土,失其农业,家口岂免饥寒?且衣械道里之费,责之本人或不给,贴之邻里则骚扰,且赴边不无水土之不习,将领之朘剥,恐内地有害,于边无益。」王给谏士鑅将言之,为吴廷尉履中所阻,仅言乡兵一节。时部覆不可行,上已批暂调,竟于疏中批免调。
章都谏正宸掌吏垣时,浙中新台省有马给谏嘉植、倪给谏仁祯、曹侍御溶,人称鼎足。然三人者或借之为重,正宸未恃为翼也。
考选故有部属,有同知,兹选俱省台,时谓一榜尽及第,而庸陋朝班矣。上见其条奏多不堪,且乙榜中有起语用哉字者,令王总宪道直考汰,而一时以上言被诮责及言不合时者,俱关节求留,道直分一等为予实授,二等为试御史再考定夺,三等为部属。
宋少司农之普比于薛辅国观,国观死,惧为东林所斥,荐钱宗伯谦益、刘中丞宗周等以求容。时章都谏正宸恶其反复,钞参之,上笑曰:「渠既非彼家人,徒取辱耳,何以荐为?」及南都覆,之普请为常州知府,复入东林书院讲学。书院乃故高中丞攀龙【万历己丑,无锡人。】 所建,噫,中丞耻之哉!
金沙盛太学顺尝之浙,王侍御章时令鄞县,干求不已,乘章入棘,假关节行骗。及黄翰林道周被逮,顺出千金佐行,一时推其义侠,遂得置身缙绅间。及周辅延儒内召,丐札谒浙江熊抚军奋渭,【万历丙辰,商城人。】 许以内转,命仁和吴令培昌为出营资,奋渭因亲礼之,顺遂藉其势关请两浙监司,所至倒屣,皆愚以美转,亦各令其属为出营资。盖挟上力以渔下,借下力以媚上,贤否差署,皆一手握定,获不胜计。及奋渭得南少司马,人益信。初夏,携人营升金及通候金数驼入京,且公言此行当为宋太常玫取相,玫父嘉湖道继登【万历甲辰,莱阳人。】 取京卿,培昌取科。日奔走公卿间,每入见延儒,谈几竟夜,识者曰:「此人必为首揆累。」而一时缙绅方藉以亲延儒,无拒之者。
松山、杏山继宁、锦失陷,朝中有文武官各积米煤之议,未有知马绍愉之往款者。忽钞传绍愉塘报云:「见敌讲和好,敌索金三十万,银三百万,已许金一万,银一百万两,敌尚不肯,决要金十万,银二百万两,如不从,即发兵,尔家所失,岂止此数?」外遍钞传,而兵科未之见。方兵垣士亮疏劾本兵,言:「各地塘报皆上闻,后发科钞传,今忽有此报。伪耶,兵部不宜为此眩惑人心;真耶,则陈新甲主和辱国。」时新甲与王司礼裕民昵,士亮惧为所中,候命数日,须为之白。得旨下,诘责本兵。寻于马给谏嘉植纠疏中命议新甲罪,下法司,拟秋决,上命改拟,竟立决,以泄款故也。
上与陈司马新甲密议款边,手诏往返数十纸,戒弗泄。忽一日报至,新甲偶置案上,其仆不知,持授塘报官,遂钞传于外。方给谏士亮得报,遂疏劾,上怒,故新甲终以此诛。周辅延儒时为首揆,犹力救,曰:「国法,敌兵不薄城不杀大司马。」上曰:「连陷七亲藩,比薄城孰重!」竟诛。
陈司马新甲未下狱,廖给谏国遴、杨给谏枝起、光给谏时亨、倪给谏仁祯倡议必杀之。及下狱,奔走于徐司寇石骐,言必不可杀者,亦此四公。盖前之必杀以索贿,后之弗杀以赂入也。省中之横,至此为剧。
刘内臣元斌尝监京军讨贼,过雄县,纪律颇严。及还,至山东剿李青山,王侍御孙蕃劾其淫掠,旨下差官校拿问,此疏密封下科,不钞传。元斌疏辨,孙蕃因攻王司礼裕民云:「元斌为裕民名下官,裕民暗泄臣疏,故元斌得按款强辨,不然,本系密封下科,未尝钞传,元斌何以知之?」上以孙蕃能发奸,进二级。裕民亦下狱,与元斌共弃市。或云,裕民之死,以比陈司马新甲匿塘报,上借事杀之。
山永马巡抚成名 【崇祯辛未,濮阳人。】 起谪籍,逢人谈兵,侃侃自得,然皆唇吻韬也。成名复从臾姻家潘佥宪永图 【天启乙丑,金坛人。】 以七千金自谪籍躐升开府,仅两月,以失事相牵入狱,骈首西市。
内阁尝题升姜少詹曰广,不下,及召见时,语次有言曰广相材者,上曰:「尝有称曰广为清任和者,朕谓此三字亦难胜,此后曰广进讲,对朕辄悻悻,岂休容大臣耶?」每见考选诸君,言及交际,辄首同乡大老,他乡不及焉。乃当日所号为泰山北斗者,月旦所在,人争趋之,皆进重贽,亦无所辞。则其平日之高声价,勤品题,广延揽,亦为贿府也。君子哉!此陆友云龙所目击,为予言而叹者。
骆金吾养性,楚人,尝过王给谏士鑅,士鑅言中冒滥者多,养性是之,劝其上疏清汰。或曰,金吾棼如发,诚宜加栉,顾此人非端人也,若疏下,俾掌印察核,适为开贿门耳。乃止。
崇祯十年,安庆生员蒋臣进皇明荐举考,张纳言绍先有荐举考,皆宝训诸书采集成帙,事系陈言等语,盖条陈之陈也。时阁臣不解其义,乃票云:「宝训称系陈言,殊欠敬慎,张绍先等议处。」盖认为陈腐之陈矣,传者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