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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会要卷三十九
议刑轻重
武德九年九月八日。吏部尚书权检校左武卫大将军长孙无忌。被召。不解佩刀。入东上阁门。尚书右仆射封德彝议。以监门校尉不觉。合死。无忌误带刀入。徒二年。罚铜二十斤。诏从之。大理少卿戴冑驳曰。校尉不觉。与无忌带入。同为误耳。臣子之于君。不得称误。准律云。供御汤药饮食舟船。误不如法者。皆死。陛下若录其功。非宪司所决。若当据法。罚铜未为得衷。太宗曰。法者非朕一人之法也。何得以无忌国亲。便欲阿之。更令重议。德彝执议如初。冑又驳曰。校尉缘无忌以致罪。法当轻。若论其过。则其情一也。生死顿殊。敢以固请。乃免校尉死刑。其年九月。盛开选举。或有诈伪资荫者。上令自首。不首者死。俄有诈伪者。大理少卿戴冑断流。上曰。朕下敕不首者死。今断流。示天下以不信。卿欲卖狱乎。冑曰。陛下当即杀之。非臣所及。今既付所司。臣不敢亏法。上曰。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耶。冑曰。法者国家之所以大信于天下。言者当时喜怒之所发耳。陛下发一朝之忿。而许杀之。既知不可。寘之于流。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若顺忿违信。臣窃为陛下惜之。上曰。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忧也。
贞观元年三月。蜀王府法曹参军裴宏献。驳律令不便于时者四十事。宏献于是与房元龄建议。以为古者五刑。刖居其一。及肉刑既废。制为死流徒杖笞五等。以备五刑。今复设刖足。是谓六刑。然减死意在于宽。加刑又加繁峻。乃与八座定议奏闻。于是又除断趾法。改为加役流三千里。居作二年。又旧条。兄弟分后。荫不相及。连坐俱死。祖孙配流。会有同州人房强。弟任。统军于岷州。以谋反伏诛。强当从坐。太宗尝录囚徒。悯其将死。为之动容。令百寮详议。元龄等复定议曰。按礼。孙为王父尸。案令。祖有荫孙之义。然则祖孙亲重。而兄弟属轻。应重反流。合轻翻死。据理论情。深为未惬。请定律。祖孙与兄弟缘坐。俱配流。其以恶言犯法。不能为害者。情状稍轻。兄弟免死配流为允。从之。
十一年五月。上问大理寺卿刘德威曰。近来刑网稍密。何也。对曰。诚在君上。不由臣下。主好宽则宽。好急则急。律文失入。减三等。失出减五等。今则反是。失入则无辜。失出则获大罪。所以吏各自爱。竞执深文。畏罪之所致耳。太宗然其言。由是失于出入者。各依律文。
十六年七月敕。今后自害之人。据法加罪。仍从赋役。自隋季政乱。征役繁多。人不聊生。又自折生体。称为福手福足。以避征戍。无赖之徒。尚习未除。故立此例。
十八年九月。茂州童子张仲文。忽自称天子。口署其流辈数人为官司。大理以为指斥乘舆。虽会赦犹斩。太常卿摄刑部尚书韦挺奏。仲文所犯。止当妖言。今既会赦。准法免死。上怒挺曰。去十五年。怀州人吴法至浪入先置钩陈。口称天子。大理刑部。皆言指斥乘舆。咸断处斩。今仲文称妖。乃同罪异罚。卿乃作福于下。而归虐于上耶。挺拜谢趋退。自是宪司不敢以闻。数日。刑部尚书张亮复奏。仲文请依前以妖言论。上谓亮曰。韦挺不识刑典。以重为轻。当时怪其所执。不为处断。卿今日复为执奏。不过欲自取删正之名耳。屈法要名。朕所不尚。亮默然就列。上谓之曰。尔无恨色。而我有猜心。夫人君含容。屈在于我。可申君所请。屈我所见。其仲文宜处以妖言。二十一年。刑部奏言。准律。谋反大逆。父子皆坐死。兄弟处流。此则轻而不惩。望请改重法。制遣百寮详议。司议郎敬播议曰。昆弟孔怀。人伦虽重。比于父子。情理已殊。生有异室之文。死有别宗之义。今有高官重爵。本荫惟逮子孙。胙土析珪。余光不及昆季。岂有不沾其荫。辄受其辜。背理违情。恐为太甚。必其反兹春令。踵彼秋荼。创次骨于道德之辰。建深文于刑措之日。臣将不及。物论谓宜。诏从之。
永徽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华州刺史萧龄之。前任广州都督。受左智远及冯盎妻等金银奴婢等。诏付群臣议奏。上怒。令于朝廷处尽。御史大夫唐临奏曰。臣闻国家大典。在于刑赏。古先圣王。惟刑是恤。今天下太平。合用尧舜之典。比来有司。多行重法。叙勋必须刻削。论罪务从重科。非是憎恶前人。止欲自为身计。今议龄之之事。有轻有重。重者至流。轻者请除名。以龄之受委大藩。赃罚狼籍。原情取事。死有余辜。然既遣详议。终须近法。臣窃以律有八议。并依周礼旧文。矜其异于众臣。所以特制议法。礼王族刑于僻处。所以议亲。刑不上大夫。所以议贵。明知重其亲贵。议欲缓刑。非为嫉其贤能。谋致深法。今议官必于常法之外。议令入重。正与尧舜相反。不可为万代法。臣既处法官。不敢以闻。诏遂配流岭南。
神龙元年正月。赵冬曦上书。臣闻夫今之律者。昔乃有千余条。近者隋之奸臣。将弄其法。故着律曰。犯罪而律无正条者。应出罪则举重以明轻。应入罪则举轻以明重。立夫一条。而废其数百条。自是迄今。竟无刊革。遂使死生罔由乎法律。轻重必由乎爱憎。受罚者不知其然。举事者不知其犯。臣恐贾谊见之。必为之恸哭矣。夫立法者。贵乎下人尽知。则天下不敢犯耳。何必饰其文义。简其科条哉。夫科条省则下人难知。文义深则法吏得便。下人难知。则暗陷机阱矣。安得无犯法之人哉。法吏得便。则比附而用之矣。安得无弄法之臣哉。臣请律令格式。复更刊定其科条。言罪直书其事。无假饰其文。以准加减比附量情。及举轻以明重。不应得为而为之类。皆勿用之。使愚夫愚妇。闻之必悟。则相率而远之矣。亦安肯知而故犯哉。苟有犯。虽贵必坐。则宇宙之内。肃肃然咸服矣。故曰。法明则人信。法一则主尊。书曰。刑期于无刑。诚哉是言。
开元十年十一月。前广州都督裴先下狱。中书令张嘉贞。奏请决杖。兵部尚书张说进曰。臣闻刑不上大夫。以近于君也。故曰。士可杀不可辱。臣今秋巡边。中途闻姜皎朝堂决杖流。皎是三品。亦有微功。不宜决杖廷辱。以卒伍待之。且律有八议。勋贵在焉。令先既不可轻。岂可决罚。上然其言。嘉贞不悦。退而谓说曰何言事之深也。说曰。宰相者。时来即为。岂能长据。若贵臣尽当可杖。但恐吾等行当及之。此言非为先。乃为天下士君子也。
天宝六载正月十三日敕。自今已后。所断绞斩刑者。宜削除此条。仍令法官约近例详定处分。
干元元年十二月十四日。刑部奏。准名例律法云。狱成。谓赃状露验。及尚书省断讫未奏。疏曰。赃。谓所犯之赃。见获本物。状。谓杀人之类。得状为验。虽在州县。并为狱成。若尚书省断讫未奏。即刑部覆讫未奏。亦为狱成。今法官商量。若款自承伏。已经闻奏。及有敕付法。刑名更无可移者。谓同狱成。臣今与法官审加详议。将为稳便。如天恩允许。仍永为例程。敕旨。依。二年六月十四日。刑部奏。谨按五刑。笞杖徒流死是也。今准敕。除削绞死。唯有四刑。每定罪。须降死刑。不免还计斩绞。敕律互用。法理难明。又应决重杖之人。令式先无分析。京城知是蠹害。决者多死。外州见流岭南。决不至死。决有两种。法开二门。敕旨。斩绞刑宜依格律处分。至宝应元年九月八日。刑部大理奏。准式。制敕处分与一顿杖者。决四十。至到与一顿及重杖一顿。并决六十。无文至死者。为准式处分。又制敕或有令决痛杖一顿者。式文既不载杖数。请准至到与一顿决六十。并不至死。敕旨。依。至建中三年八月二十七日。刑部侍郎班宏奏。其十恶中。恶逆已上四等罪。请准律用刑。其余犯别罪应合处斩刑。自今已后。并请决重杖一顿处死。以代极法。重杖既是死刑。诸司便不在奏请决重杖限。敕旨。依。
元和二年十一月。斩李锜并男师回于子城西南隅。初。诏书削锜属籍。宰臣郑絪李吉甫等。议其所坐。亲疏未定。乃召兵部郎中蒋乂问曰。诏罪锜一房。当是大功内耶。乂曰。大功是锜堂兄弟。即淮安王神通之下。锜即淮安王五代孙也。淮安有大功于国。陪陵配飨。事着史册。今若以其裔孙叛逆之罪。而上累淮安。非也。吉甫又问曰。锜亲兄弟当连坐否。乂曰。锜亲昆弟皆是若幽之子。若幽累着功勋。死于王事。即使锜之兄弟从坐。若幽便当籍没者。于典礼亦所未安。宰臣颇以为然。
五年五月敕。李师古尝经任使。待以始终。虽是师道近亲。典章宜有差降。其妻裴氏及女宜娘。并于邓州安置。又敕。李宗奭本于凶狠。自抵诛夷。用戒猖狂。合从孥戮。故其微细。已正刑章。特示含宏。载宽缘坐。其妻韦氏及男女等。先收在掖庭。并宜放出。前数日。上谓宰臣曰。李师古虽自袭祖父。然朝廷待以始终。其妻于师道。即嫂叔也。虽曰逆人亲属。量其轻重。宜降等。又宗奭虽抵严宪。其情比之大逆。亦有不同。其妻士族也。今与其子女。俱在掖庭。于法皆似过深。卿等曾留意否。崔群对曰。圣情仁恻。罪止凶魁。其妻子近属。傥获宽恕。实合宏覆之道。上遂出之。准法。逆人亲属。得原免者。唯止一身。至是。其奴婢资货。悉令还付。
长庆二年四月。刑部员外郎孙革奏。准京兆府申。云阳力人张莅。欠羽林官骑康宪钱米。惩理之。莅乘醉拉宪。气息将绝。宪男买得。年十四。将救其父。以莅角抵力人。不敢挥解。遂将木锸。击莅之首。见血。后三日致死者。准律。父为人所殴。子往救。击其人折伤。减比斗三等。至死者。依常律。即买得合当死刑。伏以律令者。用防凶暴。孝行者。以开教化。今买得救父难。是性孝非暴。击张莅。是心切非凶。以髫丱之岁。正父子之亲。若非圣化所加。童子安能及此。王制称五刑之理。必原父子之亲。春秋之义。原心定罪。周书以训。诸罚有权。今买得生被皇风。幼符至孝。哀矜之宥。伏在圣慈。职当谳刑。合申善恶。谨先具事由陈奏。伏冀下中书门下商量敕旨。康买得尚在童年。能知子道。虽杀人当死。而为父可哀。若从沈命之科。恐失原情之义。宜付法司。减死罪一等处分。
宝历三年。京兆府有姑鞭妇致死者。奏请断以偿死。刑部尚书柳公绰议。以尊殴卑。非殴也。且其子在。以妻而戮其母。非教也。遂减死焉。
太和四年十二月。刑部员外郎张讽。大理少卿崔圮等奏议亲议贵事。其一议亲曰。皇帝至太皇太后皇后亲。有内外服同者。皆在议条。伏以亲疏之序。既有等衰。即雨露之恩。皆宜沾洽。此实皇王大猷。自家刑国。亲九族。协万邦之旨也。近者。绛州刺史裴锐。所犯赃罪至深。陛下以太皇太后之亲。下尚书省集议。此乃陛下知刑赏之理重。与众共之。伏请今后。亲有任刺史监临主守。犯赃罪。得蒙减死者。必重其过。直以赃罪为污累。定刑流决外。其后子孙。并不得任理人官。及为监临主守。庶得家知其耻。人革非心。其一议贵曰。谨按礼经。贵谓近于君也。非独高秩厚俸之为贵。今后刺史非在朝文武职事三品官任者。于所部犯赃抵死罪。并不得以刺史品秩议贵。征司议条。免所犯罪。如先任在朝三品。合在议条者。即准议亲条决流外。子孙者未得任理人官及监临主守。如有法官及本官推官。不详官品。妄有引议。请科违敕罪。其功勤宾故等。有犯赃罪同者。并请准亲贵之法。敕。官必任亲贤贵。无宜轻授。罚不及嗣。经训具有明文。若坐子孙。虑伤事理。此一节且仍旧。余依。
六年五月。兴平县民上官兴。因醉杀人而亡。官捕其父囚之。兴自归有司请罪。京兆尹杜悰。御史中丞宇文鼎。以兴自首免父之囚。其孝可奖。请免死。诏两省官参议。皆言杀人者死。古今共守。兴不可免。久不决。上竟以兴免父囚。近于义。依悰等议。免死。决杖八十。配流灵州。
开成三年五月。刑部奏。准今年二月八日赦书。官典犯罪。不在此限者。伏以律载赃名。其数有六。官典有犯。并列科则。其闲有入己者。罪即悬别。今请监临主守将官物私自贷用。并借贷人。及百端欺诈等。不在赦限。如将官物还充公用。文记分明者。并请原免。敕旨。宜依。
会昌元年十二月。都省奏。准开成五年十二月十四日中书门下奏。准律。窃盗五匹以上。加役流。今自京兆河南尹。逮于牧守。所在为政。宽猛不同。或以百钱以下毙踣。或至数十千不死。轻重既违法律。多以收禁为名。法自专行。人皆异政。然禁严则盗贼屏息。闾里皆安。政缓则攘窃盗行。平人受弊。定其取舍。在峻典刑。自今已后,天下州府窃盗贼。计赃几贯。须处极法。臣等商量。望委中书门下五品以上。尚书省四品以上。御史台五品已上。与京兆尹同议奏闻。仍编入格令。所冀巽懦者政无宽纵。刚戾者刑不至残。各奉朝章。法归画一。其强盗贼。法律已重。不在此限。仍委出使郎官御史。及度支盐铁巡院察访。务令遵守。不得隳违者。伏以窃盗本无死刑。遂使刑法不一。臣等既奉诏旨。敢不尽心。臣请自今已后。入不应窃盗贼赃至绢三疋。即处极法。如未满二疋。即任节级科处。不失罪人。其计赃数。即请准律以所在估绢为定。其两京及军府浩穰之地。或事繁一时。制断有异。则请许量情定罪。务在得中。自然法禁不亏。刑名可守。敕旨。朝廷施令。所贵必行。合于事情。方可经久。自今已后。窃盗计赃至钱一贯以上。处极法。抵犯者便准法处分。不得以收禁为名。其奴婢本主。及亲戚同居行盗。并许减等。任长使酌度轻重处分。如再四抵犯。及有徒党须惩。不在此例。
三年十二月。泽潞刘祯平。欲定其母裴氏罪。令百寮议之。刑部郎中陈商议曰。周礼司寇之职。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槁。汉律云。妻子没为奴婢。锺繇曰。自古帝王。罪及妻子。又晋朝议。在室之女。从父母之诛。既适之妇。从夫家之罚。谨按奴婢舂槁。罪罚之类。名则为重。而非罪刑。然事出一时。法由情断。裴氏为恶有素。为奸已成。分衣固其人心。申令安其逆志。臣等参议。宜从重典。从之。
五年正月三日制节文。据律已去任者。公罪流已下勿论。公罪之条。情有轻重。苟涉欺诈。岂得勿论。自后公罪有情状难恕。并不在勿论之限。
大中四年正月敕。攘窃之兴。起于不足。近日刑法颇峻。窃盗益烦。赃至一千。便处极法。轻人性命。重彼货财。既多杀伤。且乖教化。况非旧制。须议更改。其会昌元年二月二十六日敕。宜令所司。重详定条流。
四年四月。请依建中三年三月二十四日敕。每有盗贼赃满绢三疋已上决杀。如赃数不充。量情科处。
五年十月敕。今后有官典犯赃。及诸色取受。但是全未发觉已前。能经陈首。即准律文与减等。如知事发。已有萌兆。虽未被追捕勘问。亦不许陈首之限。
干符四年正月五日敕。法律有去任勿论之条。颇为侥幸。今后应删。吏所犯诸罪。五年之后。去任勿论。五年内。同见任官例追收。据事定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