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令娴

【作者小传】

约生于齐明帝建武年间，卒于梁中大通年间。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刘孝绰妹，徐悱妻。夫妻两人志趣相投，感情深厚。悱去世后，为撰祭文，凄怆动人。悱父徐勉本欲为哀辞，既睹此文，于是搁笔。今存诗八首，诗风清丽婉约。

答外二首（其一）

刘令娴

花庭丽景斜，兰牖轻风度。

落日更新妆，开帘对春树。

鸣鹂叶中响，戏蝶花间骛。

调瑟本要欢，心愁不成趣。

良会诚非远，佳期今不遇。

欲知幽怨多，春闺深且暮。

《答外二首》是刘令娴寄赠丈夫徐悱的作品，这里选录的是第一首。徐悱原本在京城建康（今江苏南京）任著作佐郎、太子舍人、中舍人等职，后迁为晋安王萧纲内史，为赴职而离开京城。刘令娴则仍留居建康，因思念丈夫而写下此诗。徐悱曾有《对房前桃树咏佳期赠内》一诗，吐露了对妻子的思恋之情，与本诗应该是同一时期所作，可以同时参读。

本篇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前六句着重铺写庭院的春景。先是从大处着笔，描写整个环境的情况。“花庭”“兰牖”写庭院布置的清雅优美，“丽景”、“轻风”写景物气候的清新宜人，以此营造出轻松愉悦的气氛。“斜”字化静为动，在描绘景色的怡人之余，又透露出时间的推移；“度”字一语双关，既展现惠风的和畅，又暗示自己心情的欢快，可见诗人遣词造句时颇为用心。接下来将笔触集中到自己身上，只见她更换新妆，掀起卷帘，伫立玉阶，遥对春树。然而时间已经渐近日暮，她为何还要重新梳妆一新？确实让人颇感疑惑。诗人在此实际上是为后文埋下伏笔，但却并不急于揭开谜底，而是宕开一笔，描写自己掀起帘子向外张望，似乎已按捺不住对窗外美景的好奇，想要一探究竟。于是读者的视线随着她凝望的目光转移到了屋外，只听见黄鹂婉转的鸣声不时从枝叶间传出，又看见蝴蝶蹁跹的舞姿不断在花丛中闪现。诗人将读者的视听感官充分调动起来，渲染出生机蓬勃、欢快悠闲的情调，让人不禁陶醉其间。然而兴尽悲来，短暂的欢娱之后便是无尽的忧愁。

后六句细致地刻画了诗人的复杂心绪。面对着如此的良辰美景，她开始抚弄琴瑟，意欲使心情更为欢畅，但因内心愁闷，根本无法尽情欢乐。这里隐隐与上文“更新妆”相互照应，让读者恍然大悟，原来诗人已经接到丈夫即将归来的消息，因而才会迫不及待地妆扮起来，殷切地盼望着他早日到来。但在夫妻团聚前那一刻的寂寞孤独，却是让人最难以忍受的。即便重逢的时刻距离此时并不遥远，但就她而言，其心理感受到的时间却是漫长无尽的。倘能设身处地，不难想象，先前耳闻目睹的声声莺啼、翩翩蝶舞虽然带给过她片刻的喜悦，但此刻只会让她触目惊心，倍感自身的形单影只，前面铺陈渲染的欢快轻松顷刻之间转变为凄清痛楚。诗人在抒发内心的情感时并不是平铺直叙，而是非常注意节奏。“调瑟本要欢”“良会诚非远”两句均强作宽慰之词，“心愁不成趣”“佳期今不遇”两句则唯恐希望化为泡影。在这抑扬顿挫、疾徐舒缓之间，将诗人敏感、焦虑的心理展现得淋漓尽致。最后两句收束全篇，写无尽的忧愁哀怨弥散在深闺暮色之中，将前半部分的写景与后半部分的抒情融为一体。诗意看似寻常，甚至有几分拙朴，读来却意味悠远，真挚感人。

（杨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