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宜兴作

苏庠

北风振野云平屋，寒溪淅淅流冰谷。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 荒陂垂斗柄，直北乡山近。何必苦言归，石亭春满枝。

苏庠，苏坚伯固之子，湖南澧州人，徙居丹阳之后湖，自号“后湖病民”，绍兴中诏征不赴。张元幹跋其所作赠王道士诗墨迹云：“吾友养直（苏庠字），平生得禅家自在三昧，片言只字，无一点尘埃。宇宙山川，云烟草木，千变万态，尽在笔端，何曾气索？”此词作于客游宜兴时，写冬寒景象，而无愁惨之色，体现了词人随遇而安的情怀，与元幹对他的评价是颇为接近的。

上片写风卷平野、寒凝大地的景象。起笔即推出风吼云涌、寒溪冰谷的镜头。作者从原野写到谷底。“北风振野”，一个“振”字表现了北风呼啸的威力；“云平屋”，一个“平”字摹状出冬云低压的态势。乌云笼罩，朔风怒号，形成一幅肃杀凛冽的图像。山谷之中，寒溪淅淅。以“寒”写溪，以“冰”言谷，字面上已是冷气逼人。因为到了枯水季节，“林寒涧肃”，水势已不大；但涓涓细流，已无潺潺之势，只余淅淅之声。北风呼呼，寒溪淅淅，在巨声中间以细响，在大动之下配以微流，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乌云如盖，冰谷似槽，地上已是阴晦，谷底更是幽暗。开头这两句以风、云、溪、谷的景物，从声、色、势、温等方面烘染出凄冷的气氛，然而这里也有宜人的景致。下面“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两句，所写的景物和给人的感觉即与上两句迥然不同。极目远天，落日徐徐而下，鸿雁缓缓飞过；遥看山峦，云气氤氲，岚翠重叠。雁浮于夕岚之上，浴于晚照之中，赶着归程。此景给人以舒徐宁静的感受。上片四句写出两种境界，不必是一时所见，总是作者在山间生活中所摄取的、有会于心的镜头。他“隐丹徒，五召不起”，实是因时政混乱，不愿与奸佞同朝。词中以寒流暗示了政坛的险恶，又从鸿雁寄寓了归心。由此转入下片抒怀。

“荒陂垂斗柄，直北乡山近。”北斗星低垂于荒陂，点明了方位。丹阳在宜兴之北，因而说“乡山近”。家乡既然很近，回去是比较容易的了，加上前面看到“落日送归鸿”，接着写出回乡之思完全是顺理成章的。可是作者却陡转一笔：“何必苦言归，石亭春满枝。”不必苦苦地想回乡，宜兴不久将是满树春光。参照他所作《题张公洞》（洞在宜兴）诗：“铜官之南山复山，扪萝绝壁苔藓斑。只今何处可容足，乞我石房云一间”，明真隐者何必择地，凡远离尘嚣处皆可居。诗中的“何处可容足”，不是指他的无安身之地，仍是有政治上的寓意。政坛既不可涉足，则只有借山而隐；宜兴之山亦是大好，又何以必归丹阳？诗和词的意思在这一点上相合了，诗词的意思又同他的性情、思想相合了。词中所谓“石亭春满枝”句好像是写实景，其实却是虚拟，从“北风”、“寒溪”推演而出：一是山中未必尽是冬日苦寒，自有春暖花开之日；二是如心无所苦，则冬日亦视若春时。一结其味隽永。

这首词没有慷慨之音，豪迈之情，只表现了作者不乐仕进，安于闲适的情怀。因此他没有像辛弃疾、陆游那样豪气干云，但也不是甘心沉沦，与当政者同流合污。张元幹另有《苏养直诗帖跋尾》又云：“亡友养直，英妙时（少壮时）已甘心山泽之臞，故词翰似其为人。……晚乃力辞召聘，高卧不起，老于丘园。盖此事素定于胸中，非一时矫激沽誉者。”知此可以读其词，正是“词如其人”。至于艺术上写得曲折斡旋，又脉络贯通，亦有一定的审美价值。

（徐应佩 周溶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