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彭浪矶

朱敦儒

扁舟去作江南客，旅雁孤云。万里烟尘，回首中原泪满巾。

碧山对晚汀洲冷，枫叶芦根。日落波平，愁损辞乡去国人。

这是作者在金兵南侵、离开故乡洛阳南下避难，辗转流离中写的一首怀念中原的小令。题为“彭浪矶”，当是途经今江西彭泽县的彭浪矶而作，矶在长江边，与江中的大、小孤山相对。

首句叙事起，次句即景取譬，自寓身世经历。乘一叶扁舟，到江南去避难作客，仰望那长空中失群的旅雁和孤零飘荡的浮云，不禁深感自己的境遇正复相类。两句融叙事、写景、抒情为一体，亦赋亦比亦兴，起得浑括自然。“万里烟尘，回首中原泪满巾”，两句写回首北望所见所感。中原失守，国士同悲。陈与义于南奔途中亦有诗云：“忧世力不逮，有泪盈衣襟。嵯峨西北云，想象折寸心。”（《次舞阳》）宋代诗词转出了慷慨悲歌的新境界，是从此时开始的。这两句直抒情怀，略无雕饰，取景阔大，声情悲壮。

“碧山对晚汀洲冷，枫叶芦根”，过片两句，收回眼前现境。薄暮时分，泊舟矶畔，但见江中的碧山正为暮霭所笼罩，矶边的汀洲，芦根残存，枫叶飘零，满眼萧瑟冷落的景象。这里写矶边秋暮景色，带有浓厚的凄清黯淡色彩，这是词人在国家残破、颠沛流离中的情绪的反映。“日落波平，愁损辞乡去国人”，两句总收，点明自己“辞乡去国”以来的心情。日落时分，往往是增加羁旅者乡愁的时刻，对于作者这样一位仓皇避难的旅人来说，他的寂寞感、凄凉感不用说是更为强烈了。渐趋平缓的江波，在这里恰恰反托出了词人不平静的心情。

上片着重抒情，而情中带景；下片侧重写景，而景中含情，全篇于清婉中含深沉的伤时感乱之情，故流丽而有沉郁之致。

（刘学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