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迁莺 晋师胜淝上

李纲

长江千里，限南北，雪浪云涛无际。天险难逾，人谋克壮，索虏岂能吞噬！阿坚百万南牧，倏忽长驱吾地。破强敌，在谢公处画，从容颐指。 奇伟！淝水上，八千戈甲，结阵当蛇豕。鞭弭周旋，旌旗麾动，坐却北军风靡。夜闻数声鸣鹤，尽道王师将至。延晋祚，庇烝民，周雅何曾专美。

这是李纲咏史词之一。东晋孝武帝太元八年（383），东晋以数万军队在淝水击败前秦苻坚的九十万大军，取得大胜。此词就是以历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战，借古喻今，激励南宋当局抗击金兵。

本词上片着重写东晋取得胜利的条件。长江雪浪滔滔，奔腾千里，成为限隔南北的天然界线，古称天险。相传曹丕观望长江时，曾有“此天之所以限南北”的感叹，开篇极写长江“天险难逾”，加之“人谋克壮”（指人的谋略宏伟远大），使北方强敌无奈我何。接着便用淝水之战的史实为证。《晋书·谢安传》记载，苻坚军队南下时，谢安领导抗击，非常镇定，处理规画很得当。前方谢玄等击败苻坚军队后，“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既竟，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答云：小儿辈遂已破贼。”谢安面对投鞭可以断流的百万雄师，而能沉着镇定，运整个战局于股掌之间，从而取得“破强敌”的伟大胜利，这简直是历史上的奇迹！

过片“奇伟”两字，承上启下，表达了作者惊喜、赞叹之情。下片着重写淝水战役中的“奇伟”场面。《晋书·谢玄传》记载：谢玄与谢琰、谢伊等率精兵八千涉淝水，与秦军决战淝水南，杀秦军大将苻融（苻坚弟），苻坚也中流矢，秦军溃败，死者不可胜数。余众弃甲宵遁，听到风声鹤唳，认为是晋的追兵来到，惊惶万状。下片内容，大致就是根据这段历史记载写成的。“八千戈甲，结阵当蛇豕”，谢玄以八千兵勇渡淝水，冲杀数十倍于己的大敌，此“奇伟”之一也；“鞭弭周旋”三句，指晋军与强敌周旋，“旌旗麾动”，便使北军望风披靡，指挥何等英明，将士多么善战，大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势，此“奇伟”之二也；“夜闻数声鸣鹤，尽道王师将至”，生动描绘了敌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丧胆情景，反衬了晋军出奇制胜，取得历史罕见的以少胜多的辉煌战果，此“奇伟”之三也。最后三句赞美淝水战役的胜利，使晋朝延长国祚，广大民众得到庇护，这一辉煌的功业，即使《诗经·小雅》所歌颂的周宣王中兴之功，也不能专美于前。（《小雅》中的《六月》、《采芑》等诗篇，描写了周宣王派遣大臣尹吉甫、方叔率军讨伐玁狁、蛮荆，取得胜利，因而使西周王室中兴。）

这首词按照战争的顺序逐层深入，写东晋，由长江天险到人谋克敌，由运筹指挥到战地交锋；写前秦，由长驱直入到仓皇溃败。两条线索，一主一次，一明一暗，有条不紊地概括了淝水之战的全过程，章法谨严，语言劲健，形象鲜明，风格沉雄，体现了李纲咏史词的特色。

此词作于南宋初年，为李纲咏史词之一。这组词除残缺者外，尚存七首。另外的六首，内容也颇足注意。其中有的咏汉武帝击败匈奴，唐太宗击退突厥，宋真宗幸澶渊挡住辽兵，寓意是希望赵构效法汉帝、唐宗以至宋真宗，用武力抵御和打击金人。有的咏汉光武帝中兴、唐宪宗中兴，寓意是希望赵构能中兴宋室。在《喜迁莺·真宗幸澶渊》中，李纲赞美宰臣寇準力排众议，奉真宗“亲行天讨”。可以想见，作者是多么渴望能像寇準那样帮助赵构完成保国安民的大业！把这些篇章与本篇共读，就能更深入理解作者高尚的理想和宏伟的抱负。这几首咏史词的主题是规谏赵构要以武力抵抗金兵，作中兴皇帝，可以说是一组讽谕词，其性质和作用有些像唐代白居易、元稹的讽谕诗。

（王运熙 施绍文 王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