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近20年前出版的《关汉卿选集》有了再版的机会,这是令人高兴的事情。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青睐和信任,感谢责编徐文凯先生的艰辛劳动。
在对原书做了一番校订之后,觉得有几个问题有必要说一说。
第一是关于“角色”和“脚色”。原书注释涉及到旦、末、净、外一类戏曲术语时,均注为“角色”,今改为“脚色”。“角色”和“脚色”,读音、意义,均不同。“角色”的“角”,读音为jué(爵),意为剧中人。例如梅兰芳扮演杨贵妃,这杨贵妃就是角色。“脚色”的“脚”,读音为jiǎo(缴),“脚色”指的是演员所扮演的生旦净末丑一类的戏曲行当,是介于演员与剧中人之间的中介,也是中国戏曲的重要特色之一。但长期以来,由于“角”和“脚”读音相近,在有的方言中读音全同,加之“角色”和“脚色”又都是戏曲术语,因而它们被混用、误用的情况非常普遍。新版的改动,纠正了笔者以往的失误,也希望能提醒读者注意到这一点。
第二是关于“封建”一词的使用。所谓“封建”,指的是古代帝王把爵位、土地分赐亲戚或功臣,使之在各自区域内建立邦国的制度。但秦以后的社会已经不是分封建制了,而是中央集权制或叫君主专权制。故原书注为“封建”的,均改为“专制”或“旧时”。特提请读者注意。
第三是关于“俗语”。原书注释不大注意俗语、谚语、成语的区别,这次尽可能做了区分。
第四是关于底本选择,这是最大的问题。原书所选十二种杂剧,除《调风月》、《拜月亭》用元刊本,《单刀会》、《绯衣梦》用脉望馆抄校本为底本外,其他八种,均用《元曲选》本为底本。新版一如其旧,未做改动。
近十多年来,随着学术研究的进展,人们日益认识到《元曲选》等明人改本已经失去了元杂剧的本来面貌。为什么新版不尽可能采用元刊本呢?例如《单刀会》就是有元刊本的。这其中的原因有二:一是由于元刊本科白不全,一般读者不易了解其剧情,而且元刊本所收关汉卿的杂剧仅四种;二是由于《元曲选》等虽经明人改动,但还是保留了大量的元代文化基因。曲无定本,要是仅仅因为《元曲选》被改动过而不承认其为“元曲”,那么大量的精华和元代文化基因就会被丢弃,而且也剥夺了关汉卿等元代作家的著作权,这是不可取的。当年王季思先生主编《全元戏曲》,也是秉着这一理念,而多采用《元曲选》为底本的。
例如《元曲选》本《窦娥冤》、《救风尘》中的“羊羔利”,因是元代流行的高利贷,明清戏曲小说中未再出现。“喝撺厢”是元代衙门审案时的习惯,明以后的文献见不到了。再如“背槽抛粪”、“惯曾为旅偏怜客”、“打凤捞龙”、“卧番羊、窨下酒”、“海深也须见底”等俗语,《元曲选》多用,而明清人不用。《窦娥冤》蔡婆上场诗前二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出自宋陈著《续侄溥赏酴醾劝酒》诗,《元曲选》有十种杂剧使用。但明清作品,除凌濛初的杂剧《宋公明闹元宵》外,几乎看不到这两句诗。还有“七代先灵”的说法,在元刊本《调风月》(关汉卿作)、《疏者下船》、《紫云庭》、《冤家债主》等剧中多次使用,在《元曲选》的《李逵负荆》、《桃花女》、《鸳鸯被》、《杀狗劝夫》、《 梅香》等剧中也多次出现,但在明清戏曲小说中却不见使用,可见是元代俗语。此外诸如乞留乞良、出留出律、迷留没乱、干茨腊、活支煞、实丕丕、薄设设、死临侵地、歪剌骨之类的拟声词、拟态词或形容词,也保留在《元曲选》等明代版本中。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上述词语,保留了一代风俗,一代历史,一代文学风貌。元曲的风格,它的“蛤蜊味”和“蒜酪味”,就是通过大量使用上述词语的曲辞表现出来的。这一点,明人已经给予足够的肯定。到王国维提出元曲是“一代之文学,后世莫能继焉”,元曲为“最自然之文学”,也基本上是以《元曲选》为依据的。这就是我们校订《关汉卿选集》依然多采用明代版本的理由。
人们通常说:校书如扫落叶。信哉!此次校订,时间仓促,加之笔者水平有限,肯定还存在许多问题。恳请广大读者批评指正。
康保成
2017年8月5日
于广州大学文学思想研究中心
双调·新水令(二十换头)这是最后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