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伤心人敝屣轩冕
话说小宛死了以后,顺治皇帝悲悼的非常。恰巧那摄政王暴病而亡,顺治皇帝的生母原是下嫁于摄政王的,现在摄政王已死,太后触景伤怀,便想重再归宫。这个消息奏上以后,顺治皇帝虽觉得摄政王死了,对于自己好像脱了束缚似的,只得爱妃刚死,心中觉得万箭穿胸,哪有心思再管闲事。不过皇太后究竟是自己生身之母,当初下嫁,虽不应该,现在悔过想重回宫来,看在先皇份上,怎能拒绝?所以皇太后便回宫来,顺治皇帝仍把她当作太后看待。但是顺治皇帝近来办事虽没有掣肘的人,因为小宛已死,到觉得身外之物都是空中幻想,很有参破红尘,点悟禅机的意思。他又想起太后回宫,已有主持的人,自己很可以趁此机会,卸下肩来,觅寻乐境而去,他主意定妥,却不露风声。明晨上朝,和王公大臣们敷衍了一回,散朝回到养心殿内,命宫监宣诏鳌拜进见。那鳌拜宫居丞相,顺治皇帝唤他进宫,乃想教他好好辅佐新帝,很有顾命的意思。
后来鳌拜等新帝即位以后,竟借了这个题目图谋不轨起来,事情露泄,脑袋不保。事关后来,不涉本书,表过不提。
那鳌拜奉召来到,顺治皇帝见着,便说道:“朕开国登基,至今已有十八年了。十八年中间的种种际遇;甜的也有;苦的也有;荣的也有;悲的也有。滋味都已尝过,那未来的情形也不难推想而知了。即使再有欢荣甜蜜的际遇,也不过一时的幻景罢了,况且此后的日子,只有悲苦的际遇了。这样讲来,人生在世,实在没趣到极点。所以朕现在参破红尘,心想何必再在世间享受这种无谓的虚名!还要为了这种无谓的虚名,天天的料理俗务!未免更是自寻烦恼了。朕自有区处,决不再恋着红尘哩。”鳌拜听着,不明白话中真因,以为顺治皇帝或因小宛病亡,精神上所受刺激太深,致说话有不伦不类的情形。正想用话去安慰他几句,顺治皇帝却又说道:“将来嗣皇帝继承大统的时候,朕定当跟在王公大臣的后面,看这大典的盛况哩。”
鳌拜听了更是莫明其妙,一时答不出话来,只得唯唯应着,肚子中盘算了片时,纔想得了一句话。刚要启口,那顺治皇帝却已闭着眼睛睡着了,便只得悄悄而退。那顺治皇帝本不是睡着的,所以等鳌拜走了以后,便自己想道:“士为知己者死。
那小宛本是为自己有情的知己,现在知己已经归离恨天而去,此后也并没兴趣可言,不如超脱尘缘,修清净真果,遁入空门,或可和小宛重证姻缘于来生的。”他主意想准,便脱去龙袍,换上民间衣服,叮嘱许多心腹宫监,严禁他们声张,私自悄悄的出得宫来,离了北京,直向京西而去。暂且不提。
单表宫中不见皇上,当然起了很大的恐慌。那般心腹宫监受了顺治皇帝的密嘱,又不肯说出所以然来。于是皇后佟佳后等和许多王公大臣们,个个如坠五里雾中。但皇帝失踪,乃是千古奇闻,不便说明,只得颁下哀诏,说是驾崩。皇太后便拥立佟佳后所生的皇子玄烨继立,改元康熙,新陈代谢,又忙了几天。皇太后因为顺治皇帝失踪,究竟是骨肉情切,便探问许多王公大臣们的意见。那般王公大臣们平日只知道吃喝睡觉,到了这时,个个呆若木鸡。只有鳌拜却是众醉独清,便把当天和顺治皇帝所谈的一篇话说了出来。皇太后仔细一想,纔知顺治皇帝必已悟了禅机,遁入空门了。便派了许多干练的钦差,四处寻觅顺治皇帝的踪迹。## 二十三、清凉寺皈依参禅
话说顺治皇帝离了北京以后,在途中思忖前行的方针,便想不如向五台山的清凉寺而去。昼行夜宿,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纔到了五台山。那清凉寺的住持和尚名唤园智,年已八十多岁。那天恰因奉了巡抚的密札,大做道场,说是为了先皇顺治皇帝而做的。顺治皇帝在寺外听得小和尚谈论此事,不觉暗暗好笑,面上是仍不露声色,直闯进山门而来。早有小和尚报与圆智知道,圆智忙的出来,抬头把顺治皇帝仔细一看,只见来客非但衣服华丽,并且仪表轩昂。老和尚何等势利,便满面堆笑迎入方丈而来,分宾主坐定。圆智问道:“居士是从哪里来的?来此又为怎的?”顺治皇帝道:“弟子从北京来此,特来拜谒大师的。”园智见他举动不凡,另有一种尊严气概,便又问道:“居士尊姓高名?愿请指示。”顺治皇帝听着,笑而不言。圆智见他恍恍惚惚的模样,知道内必有因,便请顺治皇帝到一间密室里面,问道:“居士倘有隐情,不妨直告,贫僧终当严守秘密的。”顺治皇帝道:“大师不必多疑,弟子此来,求为沙弥。倘承大师不弃弟子,便当在寺受戒,否则当向他处受戒去。”圆智惊道:“居士不像隐于禅门的人,怎的要受起戒来呢?”顺治皇帝答道:“弟子是弃了天下始来此,弃天下如敝履,还说弟子不像受戒的人呢!”圆智听着,纔知顺治皇帝原来弃位来此,并没死掉,不觉惊得手足无措。顺治皇帝见他惊惶模样,说道:“大师不必这般恐慌,倘大师不肯收留,弟子另去便是。”说着,又附了圆智的耳朵,说了许多话。
这许多话因为在下做书的没曾听见,所以不能写了出来,大概他所说的乃是出家缘由的话。圆智听了,说道:“居士想由色相证菩提吗?这非有大智慧的人是不可的,恐怕居士混惯软红尘中,不耐这种清净况味哩。”顺治皇帝道:“弟子的志是决定的了,大师是不能见信吗?不妨试一试便是。”圆智点头称是。到了晚晌,圆智预备床榻,请顺治皇帝宿在方丈中间,彼此谈论经典。顺治皇帝所答的话,解脱的很是超妙。圆智到没话可去和他辩难,便非常叹服。过了几天,便给顺治皇帝披剃受戒,法名慧真,另辟一所精舍去安置他,款待得非常优厚。
一般和尚们见他新进来的却胜过旧人,不免都起了嫉忌心。圆智知道这许多和尚都是嫉忌慧真的,便和许多和尚说道:“你们听着,将来定有贵人来此探访慧真的。”圆智说了这话,虽没曾说明详细,但一般和尚已知道慧真是非常人了,从此到也并不嫉他。
且说慧真披剃以后,终日默坐,也不和别的和尚交接。经典读得烂熟,有时咏诗消遣,旁及诗书六艺,没有一样不是博缆精通,所以清凉寺的和尚都呼他为异僧。有一天,有一个小和尚名唤慧安,偶和别的小和尚说起吴三桂在云南起兵造反的事情,不料被慧真听着,便忙的问道:“咦?吴三桂是反了吗?”慧真说这句话,把慧安吓了一跳。原来慧真从来不发一言,现在破题儿说起话来,怎不惊讶!从此以后,每天必向慧安按问军情,好像和他很有关系的。慧安莫明他的用意,也不敢不把军情去告诉他。直等到云南事平,慧安把消息告他,他不觉喜形于色,慧安更是起了疑心。恰巧有一个小和尚在慧真室内十得几张碎纸,纸上写了几行字,去献给慧安。慧安把来细看,只见断简残编,上面写有好像诗句似的,道:“我本西方一衲子,黄袍换却紫袈裟。”慧安文理不很十分高妙,也不解这两句的所以然来,但是疑惑的因此益发的大了。那慧真便在清凉寺一住了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