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腌鱼有关
请你注意这个黑衣黑裙的女人,除了一张苍白的精心化妆过的脸,她的全身,她的手套、帽子、羊皮靴甚至她的耳坠都是黑色的。就是这个女人,这个黑色的女人,冬天的时候曾经来敲我的门。
我不认识那个女人。
我在修理一张木椅,用锤子、螺丝、铁钉和锥子,当然只能用这些工具,因为我不是木匠。假如是木匠他会很好地处理木椅上的所有接榫,他用不着像我这样忙得满头大汗,把椅子和地板一起敲得乒乒乓乓地响。正因为我不是一个能干的木匠,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恼火,继而开始迁怒于那张木椅以及木椅的制造商,我猛地把木椅举起来砸在地上,听见一声类似汽车轮胎爆炸的巨响,应该承认我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就是这时候那个女人来了。
我起初以为是楼下的邻居来提抗议了,我提着锤子去开门,看见那个女人站在门外,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脸上没有任何谴责或愠怒的表情,她几乎是妩媚地微笑着,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朝里面扫了一眼。
你是木匠吗?她说。
不。我不是木匠。
那你家里请了木匠?
没有。没有木匠。我晃了晃手里的锤子说,是我自己,我在修椅子。
我听见这里乒乒乓乓地响,我以为是木匠。她不知为什么捂着嘴偷偷笑了笑,然后她说,我正在找木匠,我家里需要一个木匠。
对不起,吵着你了。我说,刚才那响声,那响声,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她迷惑地看着我。突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的戴着黑手套的手便再次捂着嘴,无声地一笑。你误会了,她说。我不住这栋楼,我可不是你的邻居。我不过是走过这里,还以为能找到一个木匠呢。
女人说话的腔调渐渐有点忸怩作态,但却没有引起我多少反感,或许是她的不同凡响的衣着容易给人留下美好的印象。我看着她轻盈地拾级而下的背影,暗自估算了一番她的年龄。当然我知道她的年龄于我是毫无干系的。我预感到她在楼梯上会有一次驻足回头的过程,果然她站住了,她第三次用黑手套捂着嘴,那样偷偷地笑,我说不上来一个女人的这种仪态是好是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使我感到莫名的紧张,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因此当她回眸而笑的时候我迅速检查了自己的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唯一会产生疑义的是手里的那把锤子,于是我把它藏到了身后。
你好面熟,我在哪儿见过你。女人站在楼梯上说,喂,你认识赵雷吧?
哪个赵雷?男的还是女的?
老赵呀,你们一起开过书店的吧?
女人没有等我作出任何回答就转过了楼梯拐角,我记得她的最后的表情显得意味深长,她下楼的脚步声听来也是自信而急促的,这同样使我感到莫名地紧张。赵雷?书店?我从来不认识任何叫赵雷的人,更没有和那个人一起开过书店。
我猜那个女人认错了人。
我所居住的城市北部人口密集,站在阳台上朝四面瞭望,你常常会发现你的那些陌生的邻居在各个窗口晃动。当你企图窥见别人的生活细节时,对方也轻而易举地窥见了你。我认为这是密集型住宅区居民的一种尴尬,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我极少开启通往阳台的那扇门。
我记得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去阳台晾晒刚洗好的衣物,猛然发现一条鱼躺在阳台护栏上,是一条腌过的青鱼,内脏当然已经掏空,鱼嘴里还衔着一根锈蚀了的铁丝。我猜它是从楼上邻居的阳台上掉下来的,只是它的落点如此巧妙令人惊叹,好像就是我把它晾在那里的。
我拎着那条腌鱼往楼上走,但走到中途我就改变了主意,我的楼上的邻居有四户,他们都有可能是腌鱼的主人。我想我或许没有必要拎着腌鱼逐门逐户地打听,或者说我觉得自己没有这个义务,谁丢了腌鱼该让他自己来寻取。就这样我又把腌鱼拎回了阳台,挂在晾衣架上,我想现在的天气很少苍蝇,只要不招徕苍蝇,就让它挂在那儿吧。
我没有预料到那条腌鱼后来会给我带来莫名其妙的麻烦。
那个女人再次造访大概是在十天以后,我们这个城市刚刚下了第一场雪。我记得那个女人用手帕擦抹衣服上雪片的优雅高贵的姿态,在她没有开口说明来意之前,她一直站在门口擦她身上的雪片,偶尔地向我莞尔一笑,似乎是要消除我的疑惑。
后来她终于说了,我在找赵雷,你有赵雷的消息吗?
我说过我不认识什么赵雷。当我再次向她解释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进来,她在挑选她落座的位置,很显然她喜欢洁净和舒适,她挑选的正是我平时习惯了的皮椅。她坐下的时候舒了一口气,说,你欢迎我这种客人吗?我刚想说什么,但很快发现她并不想听我说,她的苍白的脸上微笑倏然消隐,代之以一种满腹心事的哀婉的表情。
我听说赵雷回来了,他为什么躲着不肯见我?
我不知道。赵雷是谁?
他没必要这样怕我,他就是一个懦夫,一个胆小鬼。女人摘下她的黑手套,把她的纤纤素指轮番放到眼前打量了一番,她说,你们这些人都崇拜他保护他,其实你们不知道他的内心,他藏得很深,他很会蒙骗别人,只有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怕我,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认识赵雷。
为什么躲着我?我知道他在南方做生意失败了,这很正常,他不是个做生意的人。女人说,我希望他不是为了钱,我不在乎那些钱,用金钱不能计算我与他的感情账,他一错再错,假如他是为了钱不敢见我,那他又错了。
我不知道,你可能搞错了,我不认识他。
他总是会有你这么忠诚的朋友。女人略含讥讽地瞟了我一眼,她说,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在乎他了,我已经结婚了,我丈夫对我很好,我很幸福。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你别把我看成水性杨花的女人,跟着一个男人,又想着另外一个男人。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煞费苦心躲着我。
我不知道。不过有的人天生就像贼一样地躲着别人。我终于决定投合她的思维,应和了一句,没想到女人对此非常反感。
不,她用谴责的目光盯着我的脸,不要在背后败坏他的名誉,你们是好朋友,你不该这么说他,你的好朋友。
我们不是什么好朋友,我说过我根本不认识他。
不认识就更不该随便伤害别人。恶语中伤,捕风捉影,人就是这样随便伤害别人,我尝够了这种滋味。女人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她的神情看上去是悲怆的无可奈何的。然后是一阵沉寂。冬天的风在窗外徘徊,而雪花飘舞的姿态因为隔着玻璃更显得美丽凄清。我觉得我的境遇像一个荒谬的梦境,我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太真实,于是我转过身去悄悄地拧了自己一下,这时候我听见那个女人说,现在看来你真的不认识赵雷。我回过头看见她又用黑手套捂住了嘴。她的表情变化如此丰富,我看见她又在笑了,更让我愕然的是她最后那句话,她说,其实我知道你不认识赵雷。
其实我知道你不认识赵雷。
那个女人后来消失在外面的风雪中。我一直在想她最后那句话。一切似乎都是意味深长的,我猜那是一个很孤独也很特别的女人,当然我也想起了小说与电影中常常出现的爱情故事,许多爱情故事都是在猝不及防或莫名其妙的情况下产生的。我还得承认,许多个冬夜我在黑暗中想念那个奇怪的女人。
腌鱼挂在阳台上好几天了。
我本来不会去注意那条腌鱼的,但那天下午我到阳台上收衣服,突然发现对面楼房有个妇女伏在窗台上朝我这里探望,起初我以为那是漫无目的的目光,但很快我发现那目光停留在那条腌鱼上,不仅如此,那个妇女的身后又来了个男人,好像是夫妇俩,夫妇俩一齐注视着我的那条腌鱼,而且他们开始轻声地耳语什么。
我以为那对夫妇是腌鱼的主人,我指了指鱼,又指了指他们。我当然是以手势询问他们。我看见那对夫妇迅速地分开,从窗边消失,他们对我的手势毫无反应,只是把窗子重重地关上了。我不了解他们对腌鱼的想法,凭借简单的物理学知识,我认定他们的腌鱼不会飞到我的阳台上,所以他们不会是腌鱼的主人。
谁是腌鱼的主人呢?我下意识地把半个身体探出阳台,朝楼上仰望了一眼,说起来很玄妙,我恰巧看见五楼的那个老人朝下面怒目相向,我敏感地觉察到老人的怒气与腌鱼有关,这时我突然觉得我必须让腌鱼物归原主了。于是我取下那条腌鱼,拎着它上了四楼、五楼,又上了六楼,结果是你所预料到的,楼上的邻居竟然都不是腌鱼的主人,包括那个怒气冲冲的老人——我进了他家才猜到他正在跟儿子怄气。四楼的邻居对我说,一条腌鱼,掉在谁家就是谁家的,你把它炖了吃掉吧。而五楼的那个老人对我高声喊,他们腌的鱼?腌个狗屁,他们什么都不会做。
我把那条腌鱼重新挂好的时候,无意中朝楼下一望,发现楼下空地上有几个男孩,他们的脑袋一齐仰着,他们也在注视我手里的鱼,我把手里的鱼朝他们晃了晃,听见他们突然一齐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我朝下面喊,笑什么?你们笑什么?那群男孩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发出一阵更为响亮的哄笑声。
你想象不到一个人被一条腌鱼弄得心烦意乱的情景。那天下午我一直让阳台的门开着,我从各个角度观察悬挂着的那条腌鱼,我觉得它并没有什么违反常规的问题,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我越是在思考的时候越是紧张,越紧张就越烦躁,什么事情也不能做。这样枯坐着看见黑夜降临了城市北端,我心里终于跳出了一个好念头,我想既然那条腌鱼无端带给我烦恼,既然我不爱吃腌鱼,既然我找不到腌鱼的主人,那我为什么不把它扔掉呢。
扔掉当然是唯一的办法,后来我拎着那条腌鱼穿过黑漆漆的楼梯,把它放进了垃圾筒里。我站在垃圾筒边拍了拍手,当时我以为问题彻底解决了。我想任何人都会以我的方式处理那条腌鱼,我绝对没有预料到它会产生一个非常恶劣的后果。
请你注意这个黑衣黑裙的女人,她已经是第三次来敲我的门。我相信我的邻居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女人,因为在她逗留的一个多小时里有几位邻居突然登门造访,虽然每位邻居都有一条堂而皇之的理由,其中一个上门来收取垃圾管理费,另一个则要我买下一袋灭鼠药,她说这是居民委员会统一部署的灭鼠大行动。我说,我家里没发现有老鼠。她撇了撇嘴说,谁知道呢,老鼠也是隐藏得很深的。我发现她的犀利的目光射向我家里的客人,那个黑衣黑裙的女人。我意识到邻居们的兴趣就在于这个黑衣黑裙的女人。
我拿着那袋灭鼠药不知所措,是我的客人用冷淡厌烦的语调提醒了我,她说,这种东西,你把它扔进抽水马桶,放水冲走。
后来我们终于可以面对面坐下来了。她那天显得失魂落魄的,一张苍白的脸让我想起某部旧电影里的徘徊江边的悲剧女性。正因为如此我与她独处时的紧张不安消释了,温柔的心情使我的语言甚至呼吸都温柔起来,我总觉得一场爱情正随着夜色的降临而降临,我似乎闻见了从她的黑衣黑裙上飘散的爱情香味,它使我陶醉,很多次我注视着她的戴着黑手套的手,我强忍着一个欲望,替她摘下黑色的手套,把她的素手纤指一齐揽到我的怀里。
我这次不想找任何借口了。那个女人说,我想找个人谈谈,我的痛苦,我的痛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理解的,也许你可以,也许你有点与众不同。
想谈什么就谈吧。我说,我们已经第三次见面了,我们就该——
应该找个人倾诉,否则我要发疯的。女人突然低下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她说,告诉你你不会相信,我嫁了一个死人。
什么?我吓了一跳,你是在开玩笑?
一个死人。女人对我剧烈的反应有点不满,她瞟了我一眼说,死人,我是说他活着也跟死人差不多,或者说他是一个木偶?一具肉体?反正我觉得他像一个死人。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一个活人。我说。
问题是我跟他在一起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个死人。我的家装潢布置得像一个皇宫,可我觉得那里快变成一个漂亮的殡仪馆了。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这时候她开始双手掩面呜咽起来,她呜咽的样子非常哀婉动人,我觉得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在寻找倚靠,我先站到了她的右侧,她的头部却逆势往左偏转,我又站到她的左侧,没想到她又朝右躲开了。
别来碰我,我不是那种女人,她呜咽着说。
我很窘迫,正在我为自己的轻率而后悔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只黑手套伸到我的面前。
请你替我把手套摘了。她仍然呜咽着说。
我压抑着紊乱的心情异常轻柔地替她摘下那副黑手套,我在想她的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难道她已觉察到了我刚才的欲念?也就在这时我又听见了她的颤抖的声音。
请你握着我的手,握着,不要松开。
我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再次怀疑这次事件的真实性。但我握着的那只手确实是一个女人的手,纤小而光滑,手指细长,指甲上隐隐泛出粉红之色,除了它的温度显得异常低冷,我想说那是一只无懈可击的女人的手。
我的手冷吗?女人轻声问道。
有点冷,不,不是很冷。我说。
像一个死人的手吗?女人又问。
不,当然是活人的手。我说。
你握着它,别松开,现在我觉得自己像个活人了。女人说。
就这样我握着那个女人的手,一动不动,我记得我听见窗外传来过沉闷的钟声,我不知道附近什么地方会传来那样的钟声,我也不知道这样握着她的手过了多久,只记得楼下的邻居老曲在一片寂静中敲响了我的门。
我本来不想在这种时候去开门,但老曲的敲门声愈来愈急愈来愈粗暴,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她,她的手从我手里渐渐逃脱了。
我来取那条腌鱼,是我家的腌鱼。老曲说。
你家的腌鱼?我很惊愕地观察着老曲,我说,你住我楼下,腌鱼怎么会跑到楼上来?
怪我家那只猫,那只猫讨厌,它老是衔着我家东西扔到别人的阳台上。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是我对不起你,我把腌鱼扔了。我说。
吃了?你说你把腌鱼吃了?老曲说。
不是吃了,是扔了。我说。
扔了?你别骗我,你怎么会把腌鱼扔了?
真的扔了,我不知道是你家的。我莫名地慌乱起来,因为慌乱我的解释也有点语无伦次,我没吃你家的腌鱼,我说,我不喜欢吃腌鱼,老曲,不骗你,我最讨厌腌鱼的气味。假如我喜欢吃腌鱼为什么不自己来腌一条呢?
老曲脸上的表情已从错愕转为怀疑,他用充满怀疑的目光审视着我,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神里又新添了嘲讽和蔑视的内容。别解释啦!老曲突然冷笑了一声,他说,不就是一条腌鱼吗,其实你要是喜欢吃我可以送你几条的,都是邻居嘛!
老曲说完扭身就走,我听出他话里有话,他几乎是在污辱我,于是我一个箭步冲出去拦住了他,我说,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了再去。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老曲凛然地昂起头斜睨着我说,不打交道还看不出来,你还成天在家听交响乐呢,原来是这种人!
那个瞬间我已经忘了家里的黑衣女人,被辱后的怒火也使我丧失了理智,我先朝老曲脸上打了一拳,老曲下意识地反击了一拳,紧接着我们便在楼梯上扭打起来。我不记得我们最后是怎么被邻居们拉开的,我气喘吁吁地走回家,看见门敞开着,坐在我家里的那个黑衣女人已经不见踪影。
其实我应该猜到她在这种时候会不辞而别,但我心里仍然感到深深的怅然,我迁怒于可恶的邻居老曲,迁怒于那条可恶的腌鱼,我想是老曲和腌鱼把她赶走了。但是正如老曲无法从我这里要回他的腌鱼,我也无法向他们索要那个女人的踪迹了。我只是在椅子上发现了一只黑丝绒缝制的手套。
一个女人的黑手套。
你知道整个冬天我都在等待一个黑衣女人的来访,但她却没再来敲过我的门。我收藏了那个女人遗落的黑手套,有人以为我陷入了情网,但我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么庸常,对于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归还那只黑手套,然后听她把她要说的话说完。
春节前夕我终于在一个水果市场上发现了那个女人。我看见她挎着一篮新鲜欲滴的橙子,依然是黑衣黑裙,仍然风采照人,我注意到她的黑手套,她的黑手套只有一只。我当时就迎上去了。我站在她面前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喂,你想要你的另一只手套吗?那个女人看了我一眼,然后看了看她的两只手,她莞尔一笑,只是那么一笑,什么也没说,我看着她从我身边绕过去,朝水果市场的出口走了。
我仍然不懂那个女人的想法,茫茫然地尾随着她,一直走到一条僻静的街巷,我看见那个女人猛地回过头,她几乎用一种严厉的眼光盯着我。不要跟着我,她说,我结婚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我不是那种人。
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可是你忘了一只手套,我说,你难道不想要回另一只手套了?
什么手套?我从来都喜欢戴一只手套。她说,我戴一只手套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大声喊了一句。
你很面熟。她把盛满橙子的竹篮从左侧换到右侧,她凝视着我想了一会儿,最后说,你好像是赵雷的朋友,你们一起开过书店?
不,我说过我不认识赵雷。我仍然大声地喊着。
你别那么大吵大嚷的,她竖起手指嘘了我一下,她又想了想,突然笑了,说,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木匠,你手艺不错,但我们家现在不需要木匠。
然后她就转身走了,我闻见一股水果的清香徐徐而去。然后我的这个浪漫而多情的冬天也就结束了。
(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