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
前言
《搜神记》,顾名思义,它是一部搜罗和记载各种神仙鬼怪故事的书籍。其书作者干宝,字令升,河南新蔡人。干宝年少时即博览群书,尤其对阴阳术数、易卜占筮等典籍感兴趣。西晋末年,因才干出众,干宝被朝廷召为佐著作郎,后因平定杜弢叛军有功,被封为关内侯。东晋元帝时,经中书监王导举荐,始领国史。后因家贫,求为山阴令,迁始安太守。王导请他担任司徒右长史,后又迁为散骑常侍。干宝一生著述颇丰,除《搜神记》之外,还著有《晋纪》、《春秋左氏义外传》,注《周易》、《周官》等数十篇。《隋书·经籍志》还著录了他的《百志诗》九卷、《干宝集》四卷。不过,这些书大部分都已经散佚了。
关于《搜神记》的撰述缘由,《晋书》卷八十二《干宝传》有两段较为离奇的记载。其一是说,干宝的父亲生前宠幸一位婢女,引起他母亲的忌妒。父亲去世下葬时,母亲便借机把这位婢女推入墓中,为其父殉葬。十余年后,干宝母亲去世,干宝兄弟打开墓穴,准备将父母合葬时,发现被推入墓坑殉葬的婢女还伏在棺材上,容颜未改,栩栩如生。把她带回家后,竟然又活了过来,而且自称在墓中时,他们的父亲经常为她取来饮食,恩宠如在世间模样。另外一则是说,干宝的哥哥曾经因病没了气息,但体温如常,数日不僵。几天后,哥哥又醒了过来,如同做了一场梦,声称自己看到天地间的各种鬼神。干宝受这两件事情的影响很深,因此对神仙鬼怪之事深信不疑,据《干宝传》所言,《搜神记》的撰述,“亦足以明神道之不诬也”。
除了个人的经历外,《搜神记》的撰述更是作者受时代风气影响,以良史之才,精心为神仙鬼怪立传的产物。从今本《搜神记》的四百六十余则故事来看,主要宣扬神仙术士之神通、精灵古怪之淫祀、妖怪变现之奇异,以及善恶因果之报应等方面的思想,而这些都是汉代以来非常流行的黄老谶纬之学、民间淫祀之风、阴阳五行之理,以及佛教报应之说推波助澜、相互杂糅而形成的时代风习。干宝沐浴此风,闻见既广,乃以史家笔法,“考先志于载籍,收遗逸于当时”,突破《汉书·艺文志》的观念,将各种关于神仙鬼怪故事的“微说”,作为“七略”之外的第八略。干宝完成此书后,曾将此书献给当时的名士刘惔,刘惔阅后,称他为“鬼之董狐”,意谓干宝是一位能够秉笔直书、如实记载神仙鬼怪之事的好史官。
《搜神记》,又名《搜神录》、《搜神异记》、《搜神传记》,原本有三十卷,大概在宋元时期已佚而不存。今存二十卷本的《搜神记》,一般认为是明代学者胡应麟从《法苑珠林》、《太平广记》、《太平御览》等类书中辑录出来的。辑录者在抄撮群书时难免有讹误,有些条目或文句明显不属于原书文字。不过,整体而言,绝大部分还是与干宝原书相符合的。
今本《搜神记》卷帙少了十卷,体例也有所改变,不过,其内容依旧非常丰富。从所涉内容来看,其中既有神仙方士的神通,又有地方神祇的灵验;既有阴阳五行错乱所致的妖怪,又有符命谶纬所显示的天命;既有匪夷所思的灾异瑞应,又有自成系统的占梦解梦;既有德艺精诚的神奇境界,又有五气变化所致的反常人物;既有颇具灵性的奇物异产,又有闻所未闻的亦人亦怪;既有跨越生死、沟通人鬼的传闻,又有机智沉稳、降妖除怪的异事;更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报应故事。这些千奇百怪的与“神”有关的异说,涵盖了各种与世俗生活有别的“古今怪异非常之事”,因此,本书被后人推为志怪小说的集大成之作。
《搜神记》的故事来源,一方面是“承于前载者”,即前代的经典史志,如《史记》、《汉书》、《后汉书》、《淮南子》、《神仙传》等,另一方面是“采访近世之事”,即干宝本人采录的奇闻异事。今本《搜神记》中,据前代典籍史志摘录的约有二百则,干宝本人采录的约有二百六十余则。在具体的编排上,大致以类相从,每一类都有相应的叙言。如今本卷一至卷三即是关于神仙术士的神变故事,类似于《后汉书·方士列传》。卷六、卷七收录各类妖怪故事,其开篇有一段文字用阴阳五行之消长来解释妖怪产生的原因,其体例与《汉书·五行志》非常接近。因此,有学者认为,原本《搜神记》很可能分作“感应”、“神化”、“变化”、“妖怪”等不同的篇目或类别(李剑国《唐前志怪小说史》页287,南开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
作为志怪的集成之作,《搜神记》除了内容丰富、体例清晰之外,其叙事与文辞也颇受后人称许,被看做“直而能婉”,是兼具直笔实录与曲折幽雅的典范。比如,在叙事方面,增强了故事情节的完整性和丰富性,使志怪的篇幅与容量有所增加,卷一的“杜兰香与张传”、“弦超与神女”诸条,都是情节完整、韵散结合、言辞清峻的优美故事。
就其影响而言,本书不仅是志怪小说的典范,更是唐宋传奇、宋元话本、明清戏曲与小说取材的渊薮,不断受到人们的关注。例如本书卷十一东海孝妇遭枉杀而其血倒流、大旱三年的故事,就是关汉卿创作《窦娥冤》的蓝本;扬州刺史严遵因“道旁女子哭声不哀”而智断铁椎疑案的故事在后世被不断演绎;干将、莫邪铸剑被杀,其子为复仇而致断头于客,客携其头见楚王,三头同煮于镬而有三王墓的故事,最后变成鲁迅笔下的《铸剑》;韩凭夫妇死后精魂化身而成的相思树、鸳鸯鸟,则成为文人墨客歌颂爱情的象征。蒲松龄更把《搜神记》作为自己学习的典范,如其在《聊斋自志》中所云:“才非干宝,雅爱搜神。”至于各种以“搜神”命名的续作、仿作更是层出不穷,如托名陶潜的《搜神后记》、唐人勾道兴的《搜神记》、焦璐的《搜神录》等。“搜神”的故事,就这样由干宝而起,至于今长盛不衰。
李剑国先生的《新辑搜神记》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他对《搜神记》每一条目的辨析与对全书结构的重新分类与编排,为推动《搜神记》研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新辑搜神记》仍然不是干宝原书,而二十卷本的胡辑本《搜神记》经过几百年的流传,已具有了相当深厚的历史基础。在追求“古本之真”还是“历史之真”的考量中,出于推广与普及的考虑,笔者最终决定仍然以二十卷本的《搜神记》为基础。这次对《搜神记》校点与译注,主要依照汪绍楹校注的《搜神记》(中华书局1979年版),在文字的校对上,较多参考了李剑国的《新辑搜神记》(中华书局2007年版)、顾希佳选译《搜神记》(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以及黄涤明《搜神记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等多家整理本,对有些成果的借鉴未能在注释中一一标出,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因时间及学力所限,笔者对《搜神记》的校点与译注肯定存在不少讹误与可商榷之处。读者倘能以此为入门之阶,激发起内心的愤悱之情,并化为明辨是非、独立思考的动力,就与我们注译此书的初衷不谋而合了。敬请各位不吝赐教!
译注者
2011年8月1日
这是第一篇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