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舐犊情深
南宫星信步过去,在巧儿肩头一拍,用真气暂且帮她稳住心神,道:“你送来的茶点,都下了毒?”
巧儿一张长长脸蛋尽是冷汗,拼命稳住脖子,才从哆嗦里勉强点了两下头。
“是大奶奶周三娘叫你来的,对么?”南宫星一看这丫头的胆子,就知道穆紫裳绝不会让她参与什么大事,心中暗叹一声,道,“她赏你的银子,你就藏在铺盖下,也未免太不小心了。”
巧儿一双小眼顿时瞪得溜圆,见了鬼一样盯着南宫星,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怎么知道?”
这无异于招供。
白若兰顿时大怒,柳眉倒竖一剑横在她脖子上,斥道:“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为了些银子,就来要我们的命么?”
“奴婢……奴婢不知道啊!”巧儿一头磕在地上,求饶道,“大奶奶只说加了药让我端过来,还一路跟着,奴婢哪儿敢不从啊!要害兰姑娘,那也是大奶奶的意思,和奴婢真的无关啊!兰姑娘饶命,兰姑娘饶命!”
白若萍走到姐姐身边,抬手把她长剑托起,轻声耳语几句,似乎是在帮忙求情。
南宫星看向凝珠,问道:“怎么发现东西里有毒的?”
凝珠看向巧儿,道:“寻常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好定力,放东西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兰儿心那么乱都看出不对劲来,我和崔姑娘又岂能吃进嘴里。”
南宫星向内室的屋门使了个眼色,道:“她知道了么?”
凝珠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也不能叫她走了,留她在这儿伺候吧。白天雄要是知道我在这儿,恐怕还会有麻烦上门。晚上若云他们就都到了,到时候景洪爷爷在,便是与白天雄对质的好时机。”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白若麟面色苍白走了进来,宋秀涟随后反手带上房门。
白若麟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谈话,他唇角抽动几下,开口哑声道:“凝珠,对质之后呢?你姐姐会遵守承诺么?”
南宫星微一皱眉,心道巧儿这丫鬟听到的越多就越是麻烦,便对崔碧春叮嘱两句,崔碧春略一颔首,过去一揪领子将她提了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南宫星一想,忙又赶过去几步,低声问道:“巧儿,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这两日晚上在伙房偷偷拿了些吃食,是做什么用了?”
巧儿瞪着眼睛回头看他一眼,颤声道:“这……这你怎么也知道,你……你是狐仙么?奴婢……奴婢胃口大,晚上实在饿得受不了,才……才偶尔去偷几口吃的,奴婢认罚……”
南宫星心中好笑,板起脸道:“白家又不是什么恶主,你晚饭多吃些不就是了。”
巧儿一脸哭相道:“可要被人觉得奴婢是贪食的货,今后……今后可没人敢要了。”
南宫星暗道这周三娘倒真是不挑,竟选了这么个丫鬟帮手,抬手一摆,道:“好了,带过去吧。”
崔碧春带走巧儿,宋秀涟拉过白若麟坐下,道:“凝珠,若麟问的也算有理,穆紫裳在白家搞出这么多事,若麟的情况又可以算是她的心头刺,她真能遵守承诺么?”
凝珠叹了口气,道:“那若麟大哥你呢?你真能遵守承诺么?两不相帮这种事说来轻松,做来可不容易。那可是你的父亲,而且这些年来,怕是也就只有他从不曾放弃过你吧。”
“不,你错了。”白若麟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他需要的只不过是那个天赋过人技冠群雄的白若麟,一个可以稳稳摘下阁主之位的白若麟,而不是被千夫所指的疯子。”
他紧握的双拳剧烈的颤抖起来,“如果不是我娘,我怕是早已化成了灰。”
宋秀涟拉起他的拳头,放在自己怀中轻柔抚摸,软语道:“你已对我说过,不妨再对他们说一遍吧。我觉得,你说的越多,心里就能越好受些。也好叫凝珠姐妹放心。”
白若麟牙关紧咬,斜身靠在怀中宋秀涟肩头,粗拙的喘息良久,才缓缓道:“他其实一直想我死,从我走火入魔疯了之后。”
“这怎么可能!”白若兰情不自禁驳斥道,“二伯这些年为了你,可是费尽了心思,花了不知多少银子。”
白若麟冷笑道:“那些都是我娘苦苦哀求来的,我要是还想以前那样疯着,也会感激他感激得要命。可惜……我如今清醒了。而且,清醒的并不太难。过往的事,我一桩桩一件件都想起来了。”
南宫星抬手制止白若兰继续开口,沉声道:“若麟兄,不急,你一桩桩讲。”
宋秀涟柔声道:“你要实在不愿说给他们,就先回屋,我替你说。”
白若麟摇了摇头,将宋秀涟搂的更紧,道:“你们想必不知道,我娘当年费尽苦心请来的郎中,被他带着去那里为我看病,最后其实是开了药方的。”
白若兰登时满面惊愕,看来,连她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可他送走了郎中,就把药方烧了。”白若麟又喘了几口,道,“这没什么,心病本就要心药医,那药方也不过是些调心理气的辅佐。可那郎中当时特地对他说了,我的病根,是在走火入魔时的强烈刺激,每月安排娼妓为我排解时,只要尽可能回避当时的关键,让我对那刺激渐渐淡忘,就能慢慢恢复。可你们知道他做了什么?”
白若麟的喘息变得愈发急促,仿佛有满心的愤懑无处宣泄,“他竟让每个去帮我救命的女子,都自称思梅。我的疯病每次被那刺激,就会加重,等到渐渐好转一些,却又到了下一次续命之期。可怜我娘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只敢偷偷半夜越墙进去看我,还当我已经无药可救,一次次悲愤欲绝。”
“二伯母……还进去看过你?她……她怎么进去的?”白若兰更加惊讶,一脸不信。
“自然是有人帮忙。”白若麟的眼中划过一丝鲜明的屈辱,“莫要忘了,院中还有一个武功不错的福伯。”
不明白他眼底的屈辱从何而来,白若兰先是一愣,跟着道:“可福伯不是家中的长辈们找来帮忙看守你的远房亲戚么?和二伯母此前应该并不相识才对。”
白若麟的喘息又再粗重起来,“他也是人,还是个容易收买的男人。实际上,我能活到现在,倒有福伯一半功劳。是他帮我验出了饭菜里的慢性毒药,也是他,帮我抽空磨上个把时辰,硬是磨断了那些钢环,只可惜我疯疯癫癫,直到穆紫裳假借白思梅之名来杀我,才本能挣脱逃掉,害得我娘,白白多付了许多时日的报酬。”
“二伯母有什么可用来收买福伯的,他一个老人,整日守着破屋子也不出来,要钱也花不掉啊?”白若兰依旧不明所以,张口便问,南宫星虽已猜到什么,但阻拦已经不及。
白若麟眼中屈辱之色更甚,面颊颤动片刻,才缓缓道:“他是个老人,却也是个颇为强壮的男人。多老的男人,也是男人。我是疯子,但我听得到,也记得住,隔壁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我现在都能回忆得清清楚楚。他去找侍妾风流快活的时候,我娘就会偷偷来看我,每次来看我,却都要先去福伯那里拿屋门的钥匙。一拿……就是半个时辰。她每次来看我的时候都在哭,你们知道么,她每次来看我的时候都会哭。”
白若兰哑口无言,攥着妹妹的手一时呆在了椅上。南宫星略一沉吟,道:“可令尊令堂,看上去感情颇为不错啊。”
“他待我娘倒着实不错。”白若麟的语气中突然带上一丝鲜明的讥诮,“每到我娘易受孕的那几天,他必定会去我娘房中过夜,什么年轻漂亮的姬妾也眼气不来,连我以前都觉得他们真是恩爱的很。若不是我娘曾在那石屋里说走了嘴,我此生此世怕是都要被蒙在鼓里。我竟不知道,我娘所受的眷宠,其实全是因为我。不,确切的说,是因为我的习武天赋。”
宋秀涟端过茶杯,递到他唇边,柔声道:“喝口茶,慢慢讲。”
白若兰赶忙过去抢下,拿过一壶凉水,抱歉道:“这个下过毒,喝不得。先委屈一下,喝口凉水润润喉咙吧。”
她看了一眼茶壶,没处撒气一样拿过点心,一并丢到窗边地下,把茶水倒干,这才气哼哼坐回原处,心底对二伯的最后一丝敬仰也消失不见,“没想到,他…
…他竟是这种人!可因为你的天赋,是什么意思?”
白若麟咽了口水下去,靠在宋秀涟身上歇了片刻,道:“他想再要几个和我一样的儿子。我庶出的那些弟弟妹妹,个个都不堪大用,全被他送去了商号,到最后,他就觉得,只有我娘,能再为他生出天资根骨都青出于蓝的好苗子来。我这样的儿子,对他来说多多益善。”
说到这里,他唇角浮现一丝奇妙的微笑,“我娘身子本就弱,生我的时候几乎耗尽了元气,那些亏损直到我发疯之前才堪堪补回,他也一直悉心帮我娘调理,可惜,我出事之后,我娘又一次元气大伤,这些年,也再没能添下一儿半女。其实,就是真有的,也未必是他的种!”
这最后一句说的咬牙切齿,让白若兰和白若萍抱在一起打了个寒颤。
“你逃走之后,白家怎么派人找你,你也不敢出现。是因为你知道,白天雄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杀了你,对么?”凝珠默然良久,忽然开口问道。
白若麟垂手抬目,带着一丝冷笑道:“你以为春红为何会死?你姐姐还当他是去救我,见我逃了才顺便栽赃陷害。她却不曾想想,这世上有几个做爹的,会穿着那样一身行头装神弄鬼的跑去救儿子?他不过是想看看你姐姐是否得手罢了!
多亏我当时疯病虽然未愈,心里的恐惧却还在,本能反应,总算是逃进了山里不曾与他相认。否则,这会儿我只怕已经成了一堆枯骨。”
宋秀涟眼神一痛,双手环住白若麟脖颈,旁若无人的侧头在他耳畔轻轻亲吻两下,温柔摩挲,呢喃道:“都过去了,一切的苦楚危难,都要过去了。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
白若麟将她搂正到怀中侧身坐稳,深深嗅了口她发丝间的香气,抬起头来,人已显得平静了许多,似笑非笑道:“我先前还当穆紫裳算无遗策,结果我一看捎话来要我答应的竟是两不相帮,当下便知道,她与那人合谋这么久,却还不知道这个秘密。恐怕穆紫裳自己,也是被他利用来杀我的好刀吧。”
南宫星皱眉道:“我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杀你,更不明白他既然要杀你,为何还杀得如此偷偷摸摸。”
“因为你不了解他。”白若麟眯起眼睛,缓缓道,“我若不是疯了一遭,也不可能了解他。他根本就是活在壳里的人,从没显露过真正的模样。他每一步都会精确地算计得失,就是为了他自认可以光耀门楣的未来。我自幼根骨过人,任谁都说是习武奇才,他算计利弊,在人缘不如三叔的情形下索性将出身风尘的我娘扶正,硬是树我为白家嫡长子。那等我出了大丑,势必会成为他人话柄之后,他自然会想要将我除去洗净污点。只是他一来未再得子始终有所犹豫;二来杀子之事终究不能毁及自身名誉,他先苦苦挽回再偷偷下手,才是能将他放在最有利地位的路子;三来,他对我娘终究还是有些情意,不愿做的太白闹得太僵,他不少事情我娘一清二楚,多少也忌惮几分。”
南宫星念及此处,忽然问道:“用来扰乱视线的那件喜服,想必是出自令堂手笔咯?”
白若麟颇为自豪道:“论起女红,商号请的绣娘怕是都要逊色我娘三分,四婶那四处显摆的手艺,本就是我娘亲手教的,莫说是仿一件喜服,就是仿十件八件,对我娘来说也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
见屋内诸人均是默然不语,白若麟凄然一笑,转向凝珠道:“听到这些,你是不是觉得你姐姐找我交易的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蠢呢?她叫我两不相帮,可却不知道,我其实恨不得杀了他!”
凝珠平心静气道:“那倒不会,我姐姐本就不想让白天雄死在暮剑阁中。为此她还叫我和南宫公子商量,求他不要对白天雄下杀手。”
“穆紫裳难道余情未了?”白若麟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又有几分癫狂,“他当年想着纳入个武功天分好些的姬妾试试能否给我生个好弟弟,结果又受制于师徒名分苦于无法下手,最后到在这事上捡了条命,真是可笑!”
凝珠看了一眼南宫星,轻声道:“白天雄并没有捡回条命,只不过是不会死在暮剑阁,免得再给白家这多事之秋凭添一笔流言蜚语而已。他离了这里,自然会有人动手,如意楼的银芙蓉,他怕是还没本事躲过去。”
她转向白若麟,微笑道:“如此一来,有二伯母在,你和嫂嫂也不必苦等三年重孝,可以早日成亲,名正言顺,岂不更好。”
白若麟脸上竟然一红,颇为扭捏的转开脸去,宋秀涟一声轻笑,道:“妹妹先别急着安排,若麟刚才那句问话,你可还没给答复呢。若麟武功远比若云要高,你姐姐现在一门心思为你铺路,谁敢保证,她不会借机除掉若麟这个心腹大患,保你夫妻一生平安?”
“我和若云要真想保得自身平安,更要好生敬重若麟大哥才是。武林门派,还有什么事情比武学之道的提升更加重要?有若麟大哥潜心研究,不断开创精进,暮剑阁一门才能日益强盛。若麟大哥可以说是暮剑阁的柱石,打理杂事的可换,栋梁之材却绝不可拆。”凝珠柔声道,“若麟大哥才是暮剑阁必不可少的人,这一点,我已向姐姐申明过不止一次。她的确还对若麟大哥怀恨在心,甚至还有对嫂嫂你下手的念头,我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嫉妒,毕竟若麟大哥是她唯一的男人,她的心绪,想必也十分复杂。她最后答应了我,但也告诉我,此间事了之后,只要若麟大哥还活着,她就绝不再踏上断霞峰半步。”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嫂嫂要是不放心,不如和若麟大哥依旧躲着,等到若云执掌门派大局已定,我亲手把天下第一剑交给若麟大哥,让你们二位可以节制四大剑奴,如何?”
白若麟忽然托起宋秀涟,长身而起,道:“不必。凝珠,等若云回来,我和他单独谈谈。”
“好。”凝珠莞尔一笑,道,“此等大事,你们两兄弟本也该见面详谈一番。
既然若麟大哥已经回了这里,若云回来,我就请他去见你。”
“嗯。”白若麟匆匆答道,一扯宋秀涟的手掌,突道,“秀涟,回房。我想你了。”
白若兰先是一怔,跟着脸上便是一热,低下了头。
南宫星眉心微皱,道:“若麟兄,你走火入魔的余孽还在是么?需要小弟帮忙么?”
宋秀涟回眸一笑,清脆道:“不劳南宫公子费心,他心火旺精气盛想我想得多,我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巴不得他此后日日如此夜夜如此,怎么能叫余孽。抱歉,少陪了,为人妻者,是当尽力的时候咯。”
她漾出一串清脆笑声,踮脚一跳蹦入白若麟怀中让他拦腰抱起,道:“回房,我也想你了呢。只是你可莫要太慌,小心些别被旁人看到才好。”
白若麟也不答话,匆匆开门探头略一观望,闪身出去,一溜烟的跑了。
倒真是来去如风。
白若萍惦念母亲安危,赶忙让南宫星帮忙说明。南宫星和凝珠谈了几句,凝珠微微一笑,歉然道:“是我不对,之前竟错看了萍妹妹。”说罢起身过去,和白若兰一起带着白若萍往内室进去。
南宫星在堂屋等了片刻,崔碧春回来,说已把巧儿绑好安置在顶头房中衣柜里面,他这才放心,叮嘱崔碧春在这里小心守备,自己则匆匆出门站到院里,吹着拂面山风静静思索起来。
宋秀涟带回了白若麟,使出灯台底座暗的手段,山中的搜索人马势必要无功而返,所有的重要人物,危机竟都被穆紫裳的安排顺利解除。
这样的人物背弃了天道,如意楼若不争取一下,可就显得太过于愚蠢。
就是不知她对自己谋划的那些伤及无辜的事件,是否真有诚心悔意。
穆紫裳啊穆紫裳,没想到至今为止唯一与你详谈的机会,竟是最初见面被你试探的那一场骗局。南宫星心中暗叹口气,那时他还当真相信春妮的说辞,最后劈头盖脸一番教训,如今想来,真是蠢到惹人发笑。
离白若云回来应该还有个把时辰,如今事情大体理顺,谜团大多已解,若不是没有良机,本该是他忙里偷香的空闲。可惜里面母女重逢必定要絮叨良久,他又送走了崔冰,此刻也只能羡慕隔壁院子里白若麟的艳福,无所事事坐在石桌边上静等。
等了一会儿,正想起来进屋端壶水出来,一个丫鬟却匆匆忙忙走进院中,打量了他一眼,颇为胆怯地问:“请问……是南宫公子么?”
南宫星皱了皱眉,道:“是我,姑娘何事?”
那丫鬟施了一福,左右看了一眼,拿出一张字条递了过来,道:“我……我刚才回住处打了个盹,结果桌上多了两张字条一锭银子,其中一张写着谁把这张送到这间院子南宫公子手里,就能拿了那锭银子。我……我就匆匆忙忙送来了。”
南宫星接过一看,字迹颇为熟悉,应该是穆紫裳的手笔,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几行:他有帮手到,山道埋伏,武功不弱,我脱不开身,只得冒险通传给你,望你设法解决,免增变数。
眉心一皱,南宫星先摸出一块碎银打发了丫鬟,跟着细细一想,穆紫裳能连这种横生变故也迅速摸清,加上她有特地写明脱不开身,可见,她多半并没和白天雄明面上闹翻,说不定,还在假模假样地充当智囊。
若真如此,那她特地传报可就当真冒了极大风险,毕竟白天雄武功在她之上,为人其实也远不是她所知的那般情深义重,真要被白天雄抢先翻脸,她多半要吃大亏。
就是不知这字条有几分可信,毕竟穆紫裳种种手段他此前见识过,故布疑阵的把戏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保不准就是调虎离山,亦或是驱虎吞狼之计。
他略一权衡,将字条随手一捏搓成粉末撒入花泥,叫来崔碧春匆匆交代几句,让她千万记得不要逞勇斗狠,哨箭旗火当用则用,断霞峰山幽林静,通传及时并不太难。
叮咛嘱咐之后,他快步往暮剑阁大门走去,既然是山道的伏兵,那下去验证一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果真有新来高手,提前打发的确可以避免横生枝节。
天道如今大势转往唐门,白天雄说不定会叫些在江湖的朋友助阵。要是诛杀白若云,那事关重大,泛泛之交必定不行,武功平平也不可能,以白天雄在江湖闯荡的时间估算,能放心叫来用上的,多半也就三四人而已。
就怕他急切之下挪用白家商号银两,再雇杀手行凶。
毕竟对付四大剑奴那种不透气的榆木脑袋,老辣的杀手的确比正经的武林高手有效得多。
正自想着,迎面却碰上返回来的雍素锦,他赶忙叫住,先简略说了说此前事情,跟着问道:“你上山的时候,感觉到有埋伏么?”
雍素锦点了点头,笑道:“下山就发现了,只是带着崔冰那个笨丫头不方便,就没搭理。上山时候我特地绕了一下,挨个打量了一遍,一共六个,功夫挺扎实,但江湖气不足,身上还有一股黑药面子味儿,依我看,多半是朝中使火器的高手。”
火器高手?
天璧皇朝重武轻文,除少量重镇,刀剑兵戈大多不禁,唯独对火器的管制却颇为严格,曾在江湖上与此相关的门派但凡稍有名气,就被设法收纳成了庙堂护卫。
“是霹雳堂澹台家,千竹庄柳家,赤云山霍家,还是连江红冉氏兄弟的后人?”
南宫星心念急转,盘算着功夫不错又能动用火器的高手可能的来路。
雍素锦咯咯一笑,道:“你跟我报这一串看门狗的名号作甚,我又没动手,怎么知道。再说就算动了手,不见了一眼能认出的东西,谁能猜出来头。干脆,咱们去捉两个审审。六个里有两个姑娘,模样不知道,身段可不赖,给你解解闷子?”
见她笑得邪气,南宫星暗叹口气,道:“我本以为是白天雄自己找的助拳,真要是有火器掺杂,那就更可能是李卓一支的余党。李卓曾动用军中霹雳震天雷相助裘贯,要是出于同源,下面那六人便应该是澹台家霹雳堂门下弟子。”
他带着雍素锦向门外走去,沉声嘱咐道:“澹台当主官居三品,雷字旗遍布江南,论在朝势力,与千竹柳将军不相上下,即便有人错入天道,也不能处理失当给白家惹下后患。你我这就过去,在若云上山前将他们制住,先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束手束脚,你也不嫌憋得慌。一共六个,一并杀了就是。”雍素锦不以为然,撇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个个拖到后山喂了野狗,他雷字旗的将军还能对着一泡狗屎寻白家的晦气不成?”
“见机行事吧。麻烦总是越少越好。”南宫星淡淡道,“如果留着会更麻烦,那就依你。”
雍素锦昨夜刚刚泄了杀气,倒也不是很急见血,听出他有些不悦,便笑道:“好好好,我尽量收这点,不过要是捉来了人,你可得叫我主审。”
“应该问不出什么,全交给你也无妨。”南宫星心知雍素锦秉性已成,叹道,“但有一条,你可得多留几口气,这些人不比方群黎,挺不过你招数尽出。我还想着把他们送回所属门派,试探一下看看天道到底渗透了几分进去。”
雍素锦眉开眼笑,绣鞋中的脚尖都翘了一翘,道:“好,反正有六个呢。哪个挺不住招了,我就赶紧换下一个呗。”
出门转道,行至三成,雍素锦轻声道:“走,进林子。不能沿着路了。”
这种追踪潜行雍素锦是行家,南宫星颔首跟上,自然没有半点犹豫。
走出一段,雍素锦抬手一比,扭头压住声音道:“跟着我踩过的地方下脚,足跟使力,缓缓压实,提够真气,莫要碰到旁边的枝丫……”
南宫星轻功本就不差,听她走上几步指点两句,如是再三,竟和平时大耗真力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施展起来还容易了许多。
只是更深些的法门,她却不肯再讲,匆匆约定了几个手势,便让他等在原处,倩影一闪,钻入灌木丛中,枝叶轻晃,不过如同山风拂过,比半大猫儿还要轻盈灵活。
南宫星放低身形,屏息等了片刻,不料却一直没有响动,也不听雍素锦开口发信。
又过了一会儿,雍素锦却猫腰闪了回来,笑眯眯道:“运气不错,这边只剩下两个,我偷袭得手,全放倒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看她鬓发额侧尽是泥土,身上衣裙也沾了不少脏污,显然并非她口气那般轻松。南宫星皱了皱眉,仔细打量过她身上确实没有伤口,才道:“剩下四个呢?”
雍素锦左掌平伸,右手玉指在掌心连点几下示意,道:“两个看着上下山道,两个在埋布东西,应该是什么厉害火器。喂,他们不会是想把白若云白景洪连着四大剑奴一车炸飞了吧?”
南宫星沉吟道:“那到不至于,四大剑奴白天雄绝不舍得害死。他们可能是想把剑奴引开,在伺机炸死剩下二人。幸亏被提醒了一句,不然这劫数,若云兄还真未必躲得过。”
他探头望了一眼,这里离山道还有一段距离,便低声道:“剩下四个怎么料理?”
雍素锦仍在手心比划了一下,笑道:“我上你下,先把两头望风的打晕丢进草窝子里,跟着我发信号,咱们两面夹击,这几个人功夫比我逊色些,咱们赢面大得很。就是得小心火器。”
“你也小心。”南宫星点了点头,依言往下山方向摸去。
不过五六丈,就隔着树干看到了山道上望风的那个。想必是为朝廷办事久了,那女子江湖经验着实不足,做了猎户打扮掩人耳目,却只是拄着钢叉背着弓箭在道边东张西望,神情还十分紧张,真要有人路过,必定会从她脸上看出个有鬼二字。
这女子年纪不小,约莫将近三十,瘦削高挑,面容清秀,腰间鼓鼓囊囊缠了一圈,多半是备用防身的火器。
此时已近黄昏,山道正是没什么人的时候,南宫星知道事不宜迟,当即弯腰捡起一快碎石,屈指一弹,嗖的一声打入对面林中,啪得一响将一棵小树震得左摇右晃。
那女子立刻扭身看了过去,警惕道:“什么人?”
南宫星旋即闪出,瞅准空当腾空向后一蹬,踏树借力直扑出去,宛如一只鹰隼俯冲而来。
那女子武功倒也不弱,一听身后有异,头也不回一叉刺出,叉尖微颤抖出数朵银花,一看便精于长枪的好手。
只可惜,全力施为的南宫星并非寻常好手能够挡下。他大搜魂手一勾,身躯微侧,发丝都被刚叉挑散数缕,硬是灵猿般顺着叉杆窜了过去。
那女子一叉刺空,右掌一松便去摸腰间防身火器。
南宫星此时又岂会让她如愿,孤烟掌斜斜一拍,已封在那女子颈后,跟着顺势而下,沿着脊骨一路拍过,最后一掌托在臀下,恰把她软倒身躯抱起,纵身踏步放进山林草密之处。
雍素锦那边动作倒也颇快,他才返回山道,就听上面嘘溜溜一声口哨,只好马不停蹄展开轻功,飞快抄过那一处弯折。
埋设火器的一男一女刚刚站起,正在拍打着衣服沾上的泥土,听到一声哨响还以为是自己人在提醒有异,马上转身向林内冲去。
南宫星斜刺掠起,展臂折下两段树枝,甩手打出,叫道:“看暗器!”
那两人果然江湖经验也一样不足,登时就被唬住,顿步后撤避过劲风。刚分辨出打来暗器其实是两段枯枝,还不及恼火,南宫星的孤烟掌已劈面打来,一招便将那男人打晕在地。
那女子双手一沉,袖中掉下一对精致匕首,正要向南宫星出手,雍素锦却已鬼魅般贴了上来,双手一拧夺过匕首,反架在那女子颈畔,口中笑道:“这两个看来是火器行家,武功比那四个可差了不少。”
被擒女子大概也就二十出头,中等身段,面颊圆润饱满,红云微透,发髻齐整,像是个成婚不久的少妇,看她不住打量地下男子的焦急目光,想来这还是对夫妻。
南宫星看向道中已被整平到没有痕迹的路面,问道:“你们埋设的火器要怎么拆?”
雍素锦轻哼一声,笑道:“问什么,叫这姐姐去亲手拆了便是。”
那女子怒道:“休想!”
“哦?”雍素锦笑眯眯提起一把匕首,在她细嫩面颊上轻轻一蹭,道:“你不拆,就可能炸死我们的人,这……可就有点不妙了呢。要不,把那男的丢过去,试试看会不会炸如何?”
那女子脸色顿时一片煞白,颤声道:“你……你敢!他……他可是朝廷命官!”
雍素锦摇了摇头,淡淡道:“这山里头野狗野狼多的很,吃到肚里过到明日,也就是几泡屎,谁知道是什么朝廷命官。”
那女子咬紧牙关,却仍是不肯松口,道:“你想丢过去……就丢,反正……反正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炸了的。想凭此救人,做梦!”
“这样啊。”雍素锦哦了一声,掌中寒光一闪,地上啪嗒一声,竟已落下一个血淋林的耳朵,“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是白家人。你高兴炸就炸,我只被要求不许让你们死,可没说不许我自己玩得高兴。”
她一指压住那女子喉头,制住几乎涌出口来的惨叫,跟着匕首又是一落,竟把那女子衣衫自颈窝一路劈开,直至腰腹连裤带也一并断掉。
随着猎户扎脚布裤顺着双腿滑落下去,那羊脂白玉般的少妇娇躯,登时赤裸裸露出大半。
雍素锦向南宫星使了个眼色制止他开口,手中匕首缓缓贴住那女子浑圆乳房顶上红艳艳的奶头,冷冷道:“我不过是个顾自己痛快的恶婆娘,血钗雍素锦,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呐,你什么时候想去拆了,就点点头。我呢,让我的手下脱了裤子,这就来强奸你,他一边强奸,我一边从你身上随便找点什么割着玩给他助兴,比如,你这奶头,我看着就碍眼的很,我听说女人痛的时候啊,下面就会发紧,今日正好拿你试试。你……可千万坚持的久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