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赋

王安石

蹇吾南兮安之¹ ？莽吾北兮亲之思² 。朝吾舟兮水波，暮吾马兮山阿³ 。亡济兮维夷⁴ ，夫孰驱兮亡巇⁵ ？风翛翛兮来去⁶ ，日翳翳兮溟濛之雨⁷ 。万物纷披萧索兮⁸ ，岁逶迤其今暮⁹ 。吾感不知夫涂兮¹⁰ ，徘徊彷徨以反顾¹¹ 。盍归兮¹² ，盍去兮，独何为乎此旅¹³ ？

注　释

¹蹇（jiǎn）：行路难。

²莽：无际之貌。

³山阿：山脚。

⁴亡：同“无”。

⁵孰：谁。巇（xī）：险。

⁶翛（xiāo）翛：象声词，风声。

⁷翳（yì）翳：深晦不明。溟濛：模糊不清。溟濛雨，犹言毛毛细雨。

⁸纷披：散乱。

⁹逶迤：连续不断。

¹⁰涂：同“途”。

¹¹徘徊（pái huái）、彷徨（páng huáng）：俱有往返回旋、犹豫不定意。反顾：回头看。

¹²盍（hé）：何不。

¹³旅：羁旅。

鉴　赏

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晚号半山，抚州临川（今属江西）人。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进士。是年签书淮南判官，开始步入仕途。历任地方官。嘉祐三年（1058）自常州移提点江东刑狱，上仁宗皇帝万言书，提出变法主张，要求改变宋朝“积贫积弱”的局面。神宗熙宁二年（1069）任参知政事。次年任宰相，依靠神宗，锐意实行变法。后因保守派强烈反对，于熙宁七年被迫辞相，次年再相，九年再辞，退居江宁。封舒国公，后改封荆，故世称荆公。元祐元年（1086），哲宗继位，保守派执政，尽废新法，王安石忧愤而死。著有《王荆公集》等。王安石是著名诗人、散文家。他的诗独成一格，创立了“半山体”。散文雄健峭拔，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赋流传下来的不多，不过三、四篇，几乎都是篇幅短小的古赋。他的《思归赋》只有89个字，恐怕是此类赋中最短小的了。

这篇赋大概作于王安石任职淮南通判时。淮南是宋朝东南重要的一“路”，治所在扬州。当时韩琦知扬州，安石是他的幕僚。安石好读书，“每读书至达旦，略假寐，日已高，急上府，多不及盥漱。魏公（即韩琦）见荆公少年，疑夜饮放逸。一日，从容谓荆公曰：‘君少年，毋废书，不可自弃！’荆公不答，退而言曰：‘韩公非知我者。’”（《宋名臣言行录》后集卷一）则不被重用可知。王安石19岁死父，居丧三年，22岁方成进士。时祖母年高，需人赡养。庆历三年三月，他曾请假回家探视祖母，又到舅家，见诸外弟。初涉官场，不被信任，对于年轻的王安石来说，思想自然是复杂而矛盾的。为了“钓取薄禄欢庭闱”，他不得不远离亲友而追求功名，但每当想起年迈的祖母，不禁涕泪纵横，每当想起家乡的迷人景色，不禁“归心动荡不可抑”。这篇赋所反映的就是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思乡之情。一开头两句：“蹇吾南兮安之？莽吾北兮亲之思。”就表现了作者那种无所适从、怅然若失的心境和无尽的铭心刻骨的思亲之情。接下四句即写他仕途奔波、来去匆匆的情景。一种混迹官场忐忑不安的情绪氛围，更引起他对亲人和故乡的无限思念。面对岁暮萧条凄凉的景象，作者不禁发出深沉的疑问：何不归家侍亲，享受天伦之乐，为什么偏偏要羁旅在外呢？

为了更突出地表现思归的怅惘情绪，作者在艺术表现上可谓煞费苦心。在时间节令上，他选择的是岁暮。寒风萧萧，冬日翳翳，细雨濛濛，万物凋零，景象萧瑟凄凉。这种环境气氛的渲染，恰切地表现了作者那种在出仕与归隐两者之间徘徊犹豫、彷徨不定的复杂心理状态。为了更形象地表现这种环境和心态，作者连续选用了“翛翛”、“翳翳”等叠字，和“溟濛”、“逶迤”、“徘徊”、“彷徨”等双声叠韵字，声情摇曳，缠绵悱侧，更增加了文章的艺术感染力。

（张忠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