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床赋

梁安世

吴中以水为乡¹ ，岭南以石为州。厥惟桂林，岩穹穴幽，玲珑嵯峨，磊落雕锼² 。虽縻绳而篝火³ ，窘粮绝而道修⁴ 。石有脉其何来？泉春夏而渗流，积久而凝，附赘垂疣⁵ 。或举斯钟，或振斯裘；或莲斯葩，或笋斯抽；或胡而龙，或脊而牛；或象之嗅，或鼋之浮；或麟其角，或马其驺；或跃而鱼，或攀而猴；或粲金星，或罗珍羞⁶ ；或肺而支，或臂而瘤；或釜之隆，或囊之投；或溜而塍⁷ ，或叠而丘；或凿圭窦⁸ ，或层岑楼⁹ ；或贾犀贝¹⁰ ，或农锄 ，或士冠缨，或兵兜鍪；或下上而相续，或中阙而未周。稽《本草》之乳床¹¹ ，特精粗之不侔耳¹² 。抑尝以岁而计之，十万年而盈寸，度寻丈之积累¹³ ，岁合逾于千万¹⁴ 。肇开辟而距今，邈春秋其几换。蜡屐之士¹⁵ ，倏来亟散¹⁶ ；讶泉乳之能坚，若朝菌之暮旦¹⁷ 。孰知顽矿，天理密运，自立于岱¹⁸ ，能言于晋¹⁹ ，望夫而化²⁰ ，陨星而镇²¹ ；生公谈妙而点头²² ，初平叱羊而争进²³ 。凡如剑如佩，如绅如弁，如拱而侍，如坐而盼。既具人之形体，盖阅世而独见²⁴ 。吾将灰心槁质，居颜畔岸²⁵ ，兀坐嵌岩之侧，观融液之流转，自分及丈²⁶ ，十百而羡²⁷ ，高低联属²⁸ ，柱擎台建。小留侯济北之遇²⁹ ，玩蓬莱六鳌之抃³⁰ 。俾磨崖刻画之子孙³¹ ，当语之以老人大父之贵贱。虽盖倾而舆穿，戴一姓之奄甸³² 。傥谓瘴乡之不可久居³³ ，夫岂知处夷险而其志不变者耶？

注　释

¹吴中：江浙一带。

²雕锼：刻镂。

³縻绳：系上绳子。

⁴窘：窘迫。道修：道路漫长。

⁵附赘垂疣：石钟乳如赘疣一样。

⁶珍羞：珍馐。

⁷塍：田陇。

⁸圭窦：门旁小户。

⁹岑楼：高楼。

¹⁰贾（gǔ）：商人。

¹¹本草：《神农本草经》《本草别录》《本草图经》等著作。乳床：石钟乳。

¹²侔：相等。

¹³寻：八尺。

¹⁴合：应该。

¹⁵蜡屐：涂蜡的木屐。

¹⁶倏、亟：急速。

¹⁷朝菌：朝生暮死的菌。

¹⁸自立于岱：石钟乳生于泰山。

¹⁹能言于晋：见《左传·昭公八年》。

²⁰望夫而化：据民间传说。

²¹陨星而镇：见《左传·僖公十六年》。

²²生公：梁僧竺道生。

²³初平：黄初平，仙人。

²⁴独见：《临桂县志》作“默见”。

²⁵居颜：《临桂县志》作“孱颜”。

²⁶分：十分为一寸。

²⁷羡：有余。

²⁸联属：连缀。

²⁹小留侯济北之遇：见《史记·留侯世家》。小：以……为小。

³⁰蓬莱六鳌：见《列子·汤问篇》。

³¹磨崖刻画：指在山崖上刻镂。

³²奄甸：奄有并安定之。

³³瘴乡：指岭南。

鉴　赏

梁安世，字次张，括苍（今浙江丽水）人，生卒年不详。与张孝祥为忘年友，有《远堂集》。曾为广西提点刑狱。

《乳床赋》具体描绘了弹子岩石钟乳景观，这是整个七星山奇景的一个缩影。不过这篇赋不只是纯粹的写景。它寄寓着作者深沉的思想，使这篇赋的意义更深了一层。就写作线索而言，是由写石到写石与人，再写到人，也就是由景到景与情，再到情，以石景发端，以人情收束，把人与石、景与情熔为一炉。观察之细致，想象之丰富，手法之灵巧，在一般写景之作中还不多见。

（张新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