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江赋

粤江赋¹

施闰章

壬辰暮春，奉使西粤。将下漓水² ，泛苍梧³ 。时岭南甫定⁴ ，所在榛莽⁵ 。心悬万里，势异三江。行而不息，遂浮涨海⁶ 。爰抒情托翰⁷ ，以粤江命篇。事不期详，聊书即目。辞不竞侈，略纪荒隅。若曰：扬元虚之清波，鼓景纯之洪沫⁸ 。此则平子为之绝倒⁹ ，士龙需以覆瓿云尔¹⁰ 。

顿余辔兮桂岭¹¹ ，鼓余枻兮漓江。维此流之漰沛¹² ，实分源于沅湘¹³ 。凿灵渠而曲注¹⁴ ，汇猺洞以沆漾¹⁵ 。岂天地之钟崇，抑河伯之流殃¹⁶ 。南连交趾¹⁷ ，北控汉阳¹⁸ 。西毗巫峡¹⁹ ，东浴扶桑²⁰ 。神禹望渊而却步²¹ ，桑钦辍翰而彷徨²² 。险隘劣于容舠，猋激腾于飞矢。叠羊肠以为崖²³ ，纷犬牙之错峙²⁴ 。横矶截而若断²⁵ ，积峡闭而还启²⁶ 。瞻前后其不属²⁷ ，洵眩目而骇耳²⁸ 。于时青阳弭节²⁹ ，朱明发辀³⁰ 。瘴云酿厉，炎风煽愁。入舟若瓮，披 胜裘³¹ 。虽涟漪而乐饥，曾不可以久留。聊翘首以遐瞩，托乘槎以写忧。

若夫夹岸层岩，诡形不若³² 。或上方而下圆，或踵锐而顶缩。此乍腾而旋倚，彼奋飞而中落。为杵臼之参差，为刀剑之岞 ³³ 。渺烟云之旖旎³⁴ ，森虎豹之相搏。云窦窅其洪深³⁵ ，洞门阒其廖廓³⁶ 。亶魑魅之窟宇³⁷ ，江妃之所磅礴³⁸ 。若夫石壁百仞，的烁玲珑³⁹ 。虫鸟绘绣⁴⁰ ，风雨磨砻⁴¹ 。皎洁则玉屏失素，渥丹则晨霞夺红⁴² 。盻盻若须眉之刻画⁴³ ，累累悬钟鼓之肃雍⁴⁴ 。俯坠而成饮猿，仰跃而作飞熊。日曜珊瑚之圃，潭澄珠贝之宫。湛缥青与结绿，与云水相菁葱⁴⁵ 。良绮丽而难忘，亦愀怆而动容⁴⁶ 。尔乃急溆危滩⁴⁷ ，星罗电逐。倍蒺藜之纠蔓⁴⁸ ，驰地轴以反覆⁴⁹ 。龙首乍昂，鳌背潜伏。雷劈声訇，黄牛吼瀑。贯舳舻于一线⁵⁰ ，泞盘涡于千曲⁵¹ 。石硠硠而相豗⁵² ，水噭噭而自哭⁵³ 。蝮蛇喷气以成雾⁵⁴ ，鳄鱼张口以伺肉⁵⁵ 。苟失路于秋毫⁵⁶ ，将永逝而不复。其草木则郁金馥烈⁵⁷ ，冶葛蔓延。果镂人面，树号钩缘。地罗锦灿，断续藤牵。枫人椰子⁵⁸ ，筯竹木棉。桂缘冈以挺翠，榕抱石以连蜷⁵⁹ 。问桄榔于密谷⁶⁰ ，搴蒟蒌于崇山⁶¹ 。草吉利以祛毒，竹轮囷而为船⁶² 。上林绝种⁶⁴ ，木草遗编⁶⁴ 。其鸟兽则豺狼叠迹，兕狖交衢⁶⁵ 。林潜犀象，原卧麕鼯⁶⁶ 。猩猩踯躅⁶⁷ ， 笑呼。糖牛舐舌，飞虎餐肤⁶⁸ 。锦鸡孔雀，倒挂提壶⁶⁹ 。怜彩翰之 ⁷⁰ ，憎南飞之鹧鸪。彼吉了与鹦鹉，岂言语之与人殊。何托体于岭表⁷¹ ，寄翩翾之微躯⁷² 。羡羽族之有口⁷³ ，哀人生之郁纡。

尔其乘迅流之逸骇，命兰楫之骀荡⁷⁴ 。语未终而岸移，瞬方迎而境往。驾飞廉而奔 ⁷⁵ ，骖虬螭而惝怳⁷⁶ 。至于缘矶升舫⁷⁷ ，濡裳引缆。濑急篙摧，装倾水溅。舟人屈蠖而叫号⁷⁸ ，若哀鸿之悲弹。方杲杲而日出⁷⁹ ，郁炎炎以沸汤⁸⁰ 。鼋负沙以出曝，鲛跳波而惊翔。忽淫淫而滂沛⁸¹ ，云惨惨以昼昏。木搜搜兮肌粟，水 兮山奔⁸² 。迷帆墙其失影，怅天地之何存。叹阴霁之回互，愆四序之寒暄⁸³ 。访溪蛮兮岛夷，问江亭兮水驿。败瓦颓碑，梯崩径坼。或卉服而鸟言，亦巢山而栖石。渺乎若行蚁之上枯梨，悄兮若蜗牛之庐绝壁。于是有汉将南征，戈船竹舸。冯夷出斗⁸⁴ ，鲛人并坐⁸⁵ 。马饮流而骇毒，士解甲而就裸。驰羽檄而逡巡⁸⁶ ，仰跕鸢之前堕⁸⁷ 。亦有宦游使者，持节浮槎。感梦山灵，陨泪江花。悼燃犀之短照⁸⁸ ，耿幽咽于哀笳。霓旌折于穷岛，鹢首沉于涨沙⁸⁹ 。若乃鱼盐市贩之徒，珍怪远方之客⁹⁰ 。采奇方于儋崖，剖明珠于海舶⁹¹ 。巴姑笑而婵媛⁹² ，猺户闻而踵索。忽抽刃以剽杀，各鸟散而狼藉⁹³ 。至于迁客羇人，幽囚嫠妇，衔悲岭峤，寄愁林薮。影畏含沙之虫⁹⁴ ，心系啼猿之树。朝露泫其寥萧⁹⁵ ，夕月蔼其幽素。然青磷于宿莽⁹⁶ ，吊冤魂之麕聚。或风嗥而雨啸，涕阑干以相顾⁹⁷ 。抚单影之不双，嗟遇物之非故。邈中土之人兮⁹⁸ ，夫何为乎此路！

忽收泪以自疚兮，将憔悴兮告谁。尼父发波臣之叹⁹⁹ ，张骞犯织女之机。三闾吞恨于鱼腹¹⁰⁰ ，伍胥流愤于鸱夷¹⁰¹ 。彼圣贤不忖乎死生，复何有于险巇¹⁰² 。龙负舟而按剑，蛟争璧而不迷。审至人之仿佛¹⁰³ ，悟哀乐之是非。齐四海于勺水¹⁰⁴ ，指十洲以为期¹⁰⁵ 。

注　释

¹粤江：珠江的旧称。在广东省境。上游有西江、北江、东江，三江汇合后称珠江，以广州附近江中有海珠石而得名。珠江汇聚广东、广西及云南、贵州南部诸水，至虎门注入南海。

²漓水：即漓江。桂江上游。出自广西兴安县境苗儿山，西南流至阳朔，自以下称桂江。汉武帝元鼎五年以归义越侯严为戈船将军，率师出零陵，下漓水，即此。

³苍梧：县名。在广西东南。

⁴岭南：泛指五岭以南地区。甫：始。

⁵榛莽：杂乱丛生的草木。

⁶涨海：南海的别名。

⁷爰：于是。

⁸景纯：晋诗人郭璞字，曾作《江赋》。

⁹平子：东汉张衡，字平子。

¹⁰士龙：晋陆云之字。覆瓿（bù）：《汉书·扬雄传赞》：“而钜鹿侯常从雄居，受其《太玄》、《法言》焉。刘歆亦尝观之，谓雄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酱瓿也。’”后因覆瓿作谦词，喻自己的著作价值不高，只能用盖酱罐。瓿，古代一种盛物器皿。

¹¹桂岭：山名。在广东韶关市西郊，又名桂山。桂水所出，其山多桂。

¹²漰（pēng）沛：水流声。

¹³沅湘：沅江和湘江。

¹⁴灵渠：沟渠名。在广西兴安县西。

¹⁵沆漾（hàng yǎng）：水深广。

¹⁶河伯：传说之河神。

¹⁷交趾：古地名。本指五岭以南一带的地方。汉置交趾郡，古代相传其地人卧时头外向，足在内相交，故称交趾。

¹⁸汉阳：县名。属湖北省。

¹⁹巫峡：长江三峡之一。在湖北巴东县西，与四川巫山县接界，因巫山得名。

²⁰扶桑：神木名，传说日出其下。

²¹神禹：即夏禹，夏后氏部落领袖，史称禹、大禹、戎禹。姒姓。鲧的儿子。古史相传禹继承鲧的治水事业，采用疏导的办法，历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水患悉平。舜死，禹继任部落联盟领袖，都安邑，后东巡狩至会稽而卒。

²²桑钦：汉河南人。字君长。从平陵涂恽受《古文尚书》、《毛诗》。撰《水经》三卷。

²³羊肠：喻指崎岖曲折的小径。

²⁴犬牙：犬牙形状参差不齐，喻地形或地势交错。

²⁵矶：水边石滩或突出的大石。

²⁶峡：两山夹水处。

²⁷属（zhǔ）：连接。

²⁸洵：诚然，确实。

²⁹青阳：指春天。弭（mǐ）节：驻车。弭，止。

³⁰朱明：夏季。辀：古代向上弯曲的单辕。

³¹ （chī）：细葛布。裘：皮衣。

³²诡形：奇异的形状。

³³岞 （zuó è），同“岞 ”。山势不齐。

³⁴旖旎（yǐ nǐ）：轻盈柔顺的样子。

³⁵窅（yǎo）：形容深远。

³⁶寥廓：旷远，广阔。

³⁷亶（dǎn）：诚然，实在。魑魅（chī mèi）：迷信传说称山神、鬼怪。即魑魅。

³⁸江妃：传说中的仙女。妃，亦作“婓”。旧题汉刘向《列仙传》载，江妃二女，游于江汉之滨，遇郑交甫。仙女以佩珠相赠，交甫行数十步，佩珠与仙女皆不见。

³⁹玲珑：空明。

⁴⁰绘：彩绣。

⁴¹磨砻（lóng）：摩擦。

⁴²渥丹：润泽之朱砂。形容脸色红润。

⁴³盻（xì）盻：恨视之状。须眉：胡须与眉毛。刻画：细致描摹。

⁴⁴累（lěi）累：连接成串。

⁴⁵菁葱：菁茂。

⁴⁶愀怆（qiǎo chuàng）：忧伤。

⁴⁷溆（xù）：水边。

⁴⁸蒺藜：一种长刺的野生植物。

⁴⁹地轴：古代传说大地有轴。后用来泛指大地。反覆：翻覆，倾动。

⁵⁰舳舻（zhú lú）：舳，船后舵；舻，船头。泛称船只。

⁵¹盘涡：水流回旋成涡。

⁵²硠（láng）硠：象声词。豗（huī）：水相击声。

⁵³噭（jiào）噭：悲哭声。

⁵⁴蝮蛇：头呈三角形，背灰褐色，有毒牙。

⁵⁵鳄鱼：一种凶恶的爬行动物，皮和鳞很坚硬，生活在热带和亚热带的河流湖泊中，捕食较小的动物。

⁵⁶秋毫：鸟兽在秋天新长的细毛，比喻微小的事物。

⁵⁷郁金：香草名。即郁金香。

⁵⁸枫人：枫木上所生像人形的瘿瘤。

⁵⁹连蜷：屈曲。

⁶⁰桄榔（guāng láng）：常绿乔木，产于热带。肉穗花序的汁液可制糖，茎髓可制淀粉。也叫砂糖椰子。

⁶¹搴（qiān）：拔。

⁶²轮囷：高大。

⁶³上林：苑名。秦旧苑。汉武帝扩建，周围至三百里，有离宫70所。苑中养禽兽，供皇帝春秋打猎。其地在今陕西长安一带。

⁶⁴本草：即《本草纲目》，明李时珍撰。

⁶⁵兕狖（sì yòu）：兕，雌性犀牛。狖，古书上说的一种猴。

⁶⁶麕鼯（jūn wú）：麕，古书上指獐子。鼯，鼯鼠。

⁶⁷踯躅（zhí zhú）：徘徊。

⁶⁸飞虎：兽名。肉翅虎。

⁶⁹提壶：鸟名。

⁷⁰ （xùn yí）：锦鸡。

⁷¹岭表：指五岭以南之地，即岭南。

⁷²翩翾（piān xuān）：小飞的样子。

⁷³羽族：鸟类。有口：敢言善辩。

⁷⁴骀（dài）荡：放纵。

⁷⁵飞廉：风神。

⁷⁶虬螭（qiú chī）：虬，传说中的无角龙。螭，传说中无角的龙。惝怳（tǎng huǎng）：恍惚、失意。

⁷⁷矶：水边石滩或突出的大石。舫：有舱室的船。

⁷⁸屈蠖：一种昆虫。

⁷⁹杲（gāo）杲：明亮。

⁸⁰炎炎：热气炽盛，灼热。

⁸¹淫淫：流。滂沛：形容水流广远，波澜壮阔。

⁸² （cōng） ：水流声。

⁸³四序：即四季。

⁸⁴冯夷：河神名。

⁸⁵鲛人：神话传说中居于海底的怪人。

⁸⁶羽檄：即羽书。逡巡（qūn xún）：有所顾虑而徘徊或不敢前进。

⁸⁷跕鸢（diē yuān）：言山岚瘴气之盛。即使是鸢鸟亦将堕落，难以飞越。鸢，老鹰。

⁸⁸燃犀：传说晋温峤至牛渚矶，水底有音乐之声，水深不可测。人云下多怪物，峤乃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

⁸⁹鹢（yì）首：船头，也指船。

⁹⁰珍怪：指珍贵或怪异的事物。

⁹¹明珠：珍珠。

⁹²婵媛：牵持不舍。

⁹³狼藉：散乱不整。

⁹⁴影畏含沙之虫：《诗经·小雅·何人斯》：“为鬼为蜮，则不可得。”蜮又名射工、射影。相传居水中，听到人声，以气为矢，因激水，或含沙以射人，被射中的人皮肤发疮，中影者亦病。

⁹⁵泫：水珠下滴。

⁹⁶宿莽：经冬不枯的草。

⁹⁷阑干：纵横。

⁹⁸中土：中原。

⁹⁹尼父：指孔子（名丘，字仲尼）。父，同“甫”，古代对男子的美称。波臣：古人设想江海的水族亦有君臣，被统治的臣隶，称为波臣。

¹⁰⁰三闾：屈原。楚怀王时屈原任三闾大夫。

¹⁰¹伍胥：伍子胥。鸱夷：革囊。

¹⁰²险巇：险阻崎岖。喻艰难。

¹⁰³至人：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的人。

¹⁰⁴四海：古代以为中国四周皆有海，所以把中国叫作海内，外国叫海外。四海，意同天下。

¹⁰⁵十洲：指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传说都在八方大海中，为神仙居住的地方。

鉴　赏

施闰章（1618—1683），清代诗人。字尚白，一字屺云，号愚山，又号蠖斋，晚号矩斋。宣城（今属安徽）人。祖父、父亲都是理学家。顺治六年（1649）进士，官江西布政司参议，分守湖西道，有政绩。康熙十八年（1679）授翰林院侍讲，与修《明史》。二十二年（1683）转侍读，不久病逝于京邸。施闰章以诗名噪清初，王士禛论康熙时诗人，将他与宋琬合称“南施北宋”。其古文学欧阳修、苏轼，质朴谨严，魏禧评论说“意静气朴”（《愚山先生集序》），《清史稿》本传说他“文意朴而气静”。以辨析理学及论修史之作写得最为精致，不过内容平庸的传志序跋太多，不能与他的诗歌相提并论。著作有《学馀堂文集》28卷，《诗集》50卷，《别集》4卷，《遗集》6卷。

据赋前小序可知，此文作于“壬辰暮春”，作者“奉使西粤。将下漓水，泛苍梧”之时。“时岭南甫定，所在榛莽。”眼前的荒凉景色触发了作者的创作兴会，于是“抒情托翰，以粤江命篇。事不期详，聊书即日，辞不竞侈，略纪荒隅”。全篇紧紧扣住“荒隅”二字，用铺张扬厉之笔，由景及人，层层渲染，写出了粤江一带荒僻的景象，抒发了作者寂寥忧伤的情怀。文章气势充沛，波澜壮阔，辞采富丽，形象飞动，精警动人。

开篇一节文字，作者首先介绍粤江源流分布的情况、滩险流急的景象和瘴云酿厉的气候。粤江“南连交趾，北控汉阳。西毗巫峡，东浴扶桑”，寥寥数语，写出粤江的源流分布之广阔。“连”、“控”、“毗”、“浴”四个动词的连续运用，字字千钧，笔力极为雄健，增加了文章的气势美。接着，作者又用“神禹”六句，以夸饰的手法，写粤江流急滩险，令人望而却步、惊心动魄的可怕景象。其“瘴云”，几句又通过作者对审美客体的主观感受，写出了粤江一带瘴气弥漫，天气酷热的恶劣气候。自然环境如此恶劣，作者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不可以久留”的深沉感慨，只好“聊翘首以遐瞩，托乘槎以写忧”了。

接着，作者以铺张扬厉的笔墨，从五个角度来写粤江两岸的荒凉景象。其一是“夹岸层岩，诡形不若”，有的“上方而下圆”，有的“踵锐而顶缩”，有的“乍腾而旋倚”，有的“奋飞而中落”，有的“参差”如“杵臼”，有的“岞 ”如“刀剑”，有的“旖旎”如“烟云”，有的“相搏”如“虎豹”。真是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一幅大自然所造就的百石图宛在目前。排比的句式和贴切的比喻，使文章气势磅礴，形象飞动。其二是“石壁百仞，的烁玲珑”。为了写石壁之绮丽，作者用了多种艺术表现手法。“皎洁则玉屏失素，渥丹则晨霞夺红”是烘托，“盻盻若须眉之刻画，累累悬钟鼓之肃。俯坠而成饮猿，仰跃而作飞熊”是比喻。“良绮丽而难忘，亦愀怆而动容”是议论。其三是“急溆危滩，星罗电逐”。作者抓住“急”、“危”二字展开描写。其曲折如“蒺藜之纠蔓”，其威力可“驱地轴以反覆”。这里像有“龙首乍昂，鳌背潜伏”。并巧妙地将“雷劈黄牛”的传说和“雷劈黄牛”的滩名叠用在一起（作者曾在“雷辟声訇，黄牛吼瀑”二句下注曰：“雷劈黄牛并滩名。”）从而增加了粤江急溆危滩的神奇色彩。“一线”与“千曲”的比照，更写出了这里的滩险流急。再加上这里有喷气成雾的蝮蛇和张口伺肉的鳄鱼，更是险上加险了，因此作者发出了“苟失路于秋毫，将永逝而不复”的喟叹。其四是多种多样的“草木”。作者列举“郁金”、“枫人”、“椰子”、“筯竹”、“木棉”、“桂”、“榕”、“桄榔”、“蒟蒌”等十余种“上林绝种，本草遗编”的稀有草木，写出了这里“果镂人面，树号钩缘。地罗锦灿，断续藤牵。”草木茂盛，树林荫翳的景象。其五是形形色色的“鸟兽”。作者又铺排“豺”、“狼”、“兕”、“狖”、“犀”、“象”、“鹿”、“鼯”、“猩猩”、“ ”、“糖牛”、“飞虎”、“锦鸡”、“孔雀”、“提壶”、“ ”、“鹧鸪”、“吉了”、“鹦鹉”等多种珍禽异兽，写出了这里野兽横行、禽鸟乱飞的荒凉可怕的景象。

在写足了粤江一带的荒僻之景后，作者又通过人的感受，来写粤江一带的荒凉。作者先是泛写来粤江一带的客子所看到的荒凉可怕的景象和心中所产生的悲凉之感，接着具体从四个方面加以铺叙。一是“汉将南征”，所遇到的是“冯夷出斗，鲛人并坐”。战马饮水而怕毒，战士耐不住炎热而解甲就裸。传递羽檄的信使逡巡而不敢前进，即使是鸢鸟也因山岚瘴气浓郁而将堕落于地，难以飞越。二是“宦游使者”，他们因山灵而感梦，见江花而落泪。为水下怪物而伤悼，因幽咽的哀笳声而心中惴惴不安。最后是旗折穷岛，葬身鱼腹。三是“鱼盐市贩之徒，珍怪远方之客”。他们为寻找“奇方”、“明珠”而来，其结果是遭到当地人的剽杀，各鸟散而狼藉。四是“迁客羇人，幽囚嫠妇”。作者用沉重的笔调，抒写了迁客们或与思妇两地相思，长年不见，或客死在外而妻子成为寡妇的悲惨景象。

赋的最后，作者用孔子、张骞、屈原、伍子胥四人的典故，以“圣贤不忖乎死生，复何有于险巇”之语以自慰，说明一个人如果把生死置之度外，那么任何艰险也不足畏，从而振起了全篇。

（王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