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兵部马射赋

观兵部马射赋¹

元　稹

大司马以驰射而选才，众君子皆注目而观艺。至张侯之所，乃执弓而誓，誓曰：“今皇帝制羽舞以敷文德，择材官而奋武卫² ，兼以超乘者为雄，不唯中鹄者得祭³ 。用先才捷，志亦和平⁴ 。以多马为能，故以马为试，以得鹿为美，故以鹿为正。岂独武人之利，实唯君子之争。”射者皆曰：“诺，虽五善之未习⁵ ，庶一举而有成。”

于是马逸骙骙，士勇伾伾⁶ ，蓄锐气，候歌诗。初听采苹之章⁷ ，共调白羽；次逞穿杨之妙，忽纵青丝⁸ 。旁瞻突过，咸惧发迟。冀骥足之展矣，翻猿臂而射之。挥弓电掣，激矢风追。方当耦象，决裂丽龟⁹ 。砉尔摧班¹⁰ ，示偏工于小者，安然飞鞚，故无忧于殆而。信候蹄之不爽，则舍拔之无遗¹¹ 。故司射举旌以效胜曰¹² ：“尔能克备，我爵可期。贾余勇者，宜乘破竹之势，善量力者，当引负薪之辞¹³ 。”由是靡不争先，莫肯为后，皆曰措柸于肘，十得其九¹⁴ ，忝明试者，亦何尝而不有。破的之术，万不失一，凡献艺者，岂自疑于无必。冲冠发怒，扬鞭气逸，引满雷砰，腾凌飙疾。皆穷百中之妙，尽由一札而出。乃知来者之艺，盖亦前人之匹。若此则蹲甲壮基，扬觯观孔，信一场之独擅，终六辔之未总。岂比乎浮云迥度，开月影而弯环；骤雨横飞，挟星精而摇动。

虽当至理，不忘庸功¹⁵ 。天子垂衣，俨鹓行于北阙¹⁶ ，夏官司马，阅骑从于南宫。贡士之程¹⁷ ，职思其举。会款塞五方之俗，观校埒百夫之御，得隽为雄，唯能是举¹⁸ 。星郎草奏，上献拱辰之防，天骄解颜，喜见射雕之侣¹⁹ 。客独顾之而笑曰：“此盖有司之拔萃，固非吾君之右汝²⁰ 。我有笔阵与词锋，可以偃干戈而息戎旅。”司文者闻而惊曰：“尔其自砺于尔躬，吾将献尔于王所。”

注　释

¹《全唐文》原文题下有“以‘艺成而动，举必有功’为韵”。

²羽舞：周代制定的六种祭祀舞蹈之一。材官：这里泛指武职。

³超乘（shèng）：跃上战车。中鹄：射中鸿鹄。

⁴二句意谓所用者先挑才干杰出的。

⁵五善：《易经》、《诗经》、《尚书》、《礼记》、《春秋》五经。

⁶骙（kuí）骙：马强壮之貌。伾（pī）伾：有力。

⁷采苹：《诗经·召南》篇名。

⁸穿杨：形容善射。丝：此指弓弦。

⁹耦象：偶像。龟：龟甲。

¹⁰砉（xū又huā）：皮骨相离声。班：斑马，单个的马。

¹¹二句说，非等马跑不动了，才舍去拔箭无遗的射兴。

¹²效胜：使胜。

¹³负薪之辞：谦退的话。

¹⁴措柸（bēi）于肘：柸，饮食器，同“杯”；安放食器于肘上，形容稳准。

¹⁵至理：至高的准则。庸功：功劳。

¹⁶垂衣：垂衣拱手，古形容太平无事，无为而治。俨：整肃。鹓行：同“鸳行”，朝官的行列。

¹⁷贡士：古代向最高统治者荐举人员的制度。

¹⁸款塞：叩塞门，谓外族求通中国。校埒（liè）：即校场、教场。得隽：唐时科场用语，指考中、录取。隽，才智出众。

¹⁹星郎：郎官的美称。天骄：强盛的边地民族。

²⁰右：古以右为尊。

鉴　赏

元稹（779—831），字微之，洛阳人。早年明经及第，元和初与白居易同考中制科，做谏官。因与宦官等恶势力斗争，失败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移通州司马。后与宦官妥协，于唐穆宗长庆二年（822）拜相。又出为同州刺史，转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唐文宗时任武昌节度使，太和五年卒于任上。元稹与白居易在当时诗坛齐名，世称“元白”。他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人之一，其诗浅切精警，其艳诗又有华美的一面，对新乐府运动的形成及现实主义诗歌的兴盛，都有积极的影响。元稹的作品主要见于《元氏长庆集》。

这是一篇以观驰射为题材的赋文。第一段借兵部司马与比武者的对话，点出“择材官而奋武卫”的马射之旨。第二段详写马射比赛的情形。第三段略述武举选才结果，并衬出以文胜武的自诩。全文词采华丽，气氛浓烈，又一气呵成，时序分明，既有汉大赋铺张扬厉之风，又有魏晋以来小赋的精警优美之长，显示出作者晓畅华美的文风和驾驭语言的功底。

此文最大的特点在于渲染和衬托。第二段四六句所形容，皆一驰一射，详察动作的迅疾稳准，则人物的勇武和技艺不凡就跃然纸上。继司射的激砺之词后，是驰射高潮的状写，作者采用风云星月的喻词，把驰射场面夸饰得有声有色，蔚为壮观，从而补足了上文的气氛。如此铺排，皆为反衬文末文能胜武的自视。结尾武事的大段铺排后，突发反讽，冷语不尽，使文章平添了一番情趣。

（卢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