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夜郎，于乌江留别宗十六璟

唐淮南道有乌江县，隶和州历阳郡。按：《浔阳记》载九江之名，一曰乌白江，三曰乌江。张须元《缘江图》载九江之名，四曰乌土江，六曰白乌江。《太平寰宇记》引《浔阳记》云：九江在浔阳，去州五里，名曰乌江，是大禹所疏。知此诗所谓乌江者，指浔阳江耳，非和州之乌江县也。胡震亨曰：旧注以太白娶许相圉师女，谓诗题别宗十六为误。今按诗中“斩鳌翼娲皇”、“三入凤凰池”，是言相武后，又是入相三次者。而圉师为高宗相，又只入相一次，与此不合，此正是宗楚客耳，安得谓赠别其后人为误哉?白凡四娶，始娶许，终娶宗，皆相门女，见魏颢《白集序》中。旧注失考，往往如是。

君家全盛日，台鼎何陆离。[一]斩鳌翼娲皇，炼石补天维。[二]一回日月顾，三入凤凰池。[三]失势青门傍，种瓜复几时。[四]犹会众宾客，三千光路歧。皇恩雪愤懑，松柏含荣滋。我非东床人，[五]令姊忝齐眉。[六]浪迹未出世，空名动京师。适遭云罗解，[七]翻谪夜郎悲。拙妻莫邪剑，[八]及此二龙随。惭君湍波苦，千里远从之。白帝晓猿断，[九]黄牛过客迟。[十]遥瞻明月峡，[十一]西去益相思。

[一]《晋书》：三台六星，三公之位也。在人曰三公，在天曰三台。《汉书》：鼎三足，三公象。《初学记》：《环济要略》曰：三公者，象鼎三足，共承其上也。《后汉书》：“位登台鼎。”《楚辞》：“长余佩之陆离。”许慎云：“陆离，美好貌。”

[二]《淮南子》：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兼载。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高诱注：三皇时天不足西北，故补之。师说如此。鳌，大龟。天废顿，以鳌足柱之。《楚辞》曰“鳌戴山抃，何以安之”是也。宋玉《大言赋》：“壮士愤兮绝天维。”

[三]《晋书》：荀勖守尚书令，勖久在中书，专管机事，及失之，甚惘惘怅怅。或有贺之者，勖曰：“夺我凤凰池，诸君贺我耶?”

[四]《三辅黄图》：广陵人邵平，为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种瓜青门外。

[五]《世说》：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佳，闻来觅婿，咸自矜持。惟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曰：“此正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

[六]《后汉书》：梁鸿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

[七]江淹诗：“旷哉宇宙惠，云罗更四陈。”

[八]《吴越春秋》：干将者，吴人也，与欧冶子同师，俱能为剑。阖闾使作二枚，一曰干将，一曰莫耶。莫耶，干将之妻也。干将作剑，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阴阳同光，百神临观，天气下降，而金铁之精不销沦流。于是干将不知其由，莫耶曰：“子以善为剑闻于王，使子作剑，三月不成，其有意乎?”干将曰：“吾不知其理也。”莫耶曰：“神物之化，须人而成。今夫子作剑，得无得其人而后成乎?”干将曰：“昔吾师作冶，金铁之类不销，夫妻俱入冶炉中，然后成物。至今后世即山作冶，麻绖服，然后敢铸金于山。今吾作剑不变化者，其若斯耶?”莫耶曰：“师知铄身以成物，吾何难哉!”于是干将妻乃断发剪爪，投于炉中。使童男、童女三百人，鼓橐装炭，金铁乃濡，遂以成剑。阳曰干将，阴曰莫耶。阳作龟文，阴作漫理。

[九]《一统志》：白帝山，在四川夔州府城东五里峡中，视之孤特甚峭。北缘马岭，接赤甲山。公孙述据蜀，殿前井中常有白龙出，因称白帝，山亦以名。

[十]《水经》：江水又东径黄牛山。郦道元注：下有滩，名黄牛滩。南岸重岭叠起，最外高崖间有石如人负刀牵牛，人黑牛黄，成就分明。既人迹所绝，莫得究焉。此岩既高，加以江湍纡回，虽途径信宿，犹望见此物，故行者谣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水路迂深，回望如一矣。《太平寰宇记》：黄牛山在南郑县西南五十里，山有石，黄色，远望如牛，故曰黄牛山。山下有黄牛川。《十道记》云：黄牛川有再熟之稻，土人重之。

[十一]《太平御览》：李膺《益州记》曰：明月峡，在巴县东，峡前南岸，壁高四十丈。其壁有圆孔，形如满月，因以为名。杨齐贤曰：白帝城隶夔州，黄牛峡隶峡州，明月峡隶渝州。

琦按《唐书》宗楚客本传及《宰相表》，楚客，字叔敖，蒲州人，武后从姊子。长六尺八寸，明皙美须髯，进士及第，累迁户部侍郎。坐赃流岭外，岁余得还。神功元年六月，由尚方少监，检校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圣历元年正月，罢为文昌左丞，为武懿宗所劾，贬播州司马。稍为豫州长史，迁少府少监，岐、陕二州刺史。长安四年三月，复以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七月坐事贬原州都督。神龙初，为太仆卿。武三思引为兵部尚书。景龙元年九月，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后、安乐公主亲赖之，寻迁中书令。韦氏，与诛。传又言其冒于权利，外附韦氏，内蓄逆谋，故卒以败。其行迹若此，乃太白有“斩鳌翼娲皇，炼石补天维”之褒；诛后亦未闻放罪之辞，赠葬之典，乃太白有“皇恩雪愤懑，松柏含荣滋”之美。在诗人固多溢颂之辞，又为亲者讳，不得不然。若深叙情亲，少序家世，更为得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