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

法国这些意大利化的艺术家从罗马回来，不知不觉地就带回装饰怪异的趣味。当时正风靡于法国的艺术风格已于先前提过；古典形式的明爽利落的情感充盈磅礴，且富于雕琢。当古典的——更确切地说是希腊式的——理想和当前“大时代”的雕刻、绘画和文学酷似时，建筑和装饰更参照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死后（1564年）蔚然大盛于意大利的雅致而华丽的形态。路易的建筑师追求古典，成就奇特怪异的装饰——凡尔赛宫表现的是纯华艳，罗浮宫正面建筑则极美好地融合了独特与古典。

王朝第一座建筑的主体建筑是在巴黎的圣谷（Val-de-Gröce）大教堂。女皇安妮许过愿，如神和路易十三给她生个儿子，她就建一座富丽堂皇的神殿。她摄政时期手头宽裕，便任命芒萨尔着手设计。1645年，年仅7岁的路易十四奠下第一块基石。芒萨尔的计划由勒默西埃（Lemercier）依意大利式的古典风格完成，其圆顶至今仍令建筑界惊叹不已。布吕昂（Libéral Bruant）建了息养堂（St.-Louis-des-Invalides）大教堂（1670年），收容居住在息养院（Hǒtel des Invalides）的资深修士。1676年，卢瓦任命芒萨尔（Franζois Mansart之侄孙）完成教堂，使得有歌唱席和圆顶。就纤雅优美来说，教堂的圆顶乃是该王朝建筑业的杰作。1699年，芒萨尔再度设计成功凡尔赛的小教堂。在这里和息养堂的工作由他的亲戚科特（Robert de Cotte）以奢华的装饰完成，他也造了里昂的市政厅，圣达尼斯修道院和圣罗希堂的正面建筑。

当王朝在财势和威势上凌驾于教会之上时，王室建筑也取代了教会的建筑。这时问题不在表现虔诚，而在表现权力。对这一点，罗浮宫极占传统上的优势，历代子民眼见它兴起，各朝君王也加上自己时代的表征。马扎然手下的勒西埃（Lemercier）兴建主厢的西侧正面，再沿黎伏里路（Rue de Rivoli）建起北翼，勒瓦继其后将之完成，重建南翼之正面建筑（临塞纳河），打下东翼的地基。在这当儿，柯尔伯升任建筑业的监督，他反对勒瓦所拟东翼的蓝图。他的构想是把罗浮宫往西扩建一直到连接伊勒里河。他向法国及意大利的建筑师下了正面建筑设计的战书，为赢得最佳战果，他说服国王礼聘当时欧洲艺术家之中极负盛名的贝尔尼尼（Giovanni Lorenzo Bernini，1665年）前来巴黎，并提出设计方案。贝尔尼尼声势浩大而来，轻蔑法国艺术家的工作，惹起众怒，拟定一项工程浩大几乎须拆除整个罗浮宫的计划。柯尔伯发现水管的装置和住的设备都有缺点，贝尔尼尼忿道：“柯尔伯先生当我是小孩子，尽讲些地下水管的无聊话。”结果达成协议：国王照贝尔尼尼的设计为地基下石，这位艺术家留居巴黎半年之后，钱囊丰盈，载誉返归意大利；为回报这些恩情，他以路易十四的半身雕像（现存凡尔赛宫）和现存罗马波玑画廊（Galleria Borghese）的路易骑马的雕像相赠。贝尔尼尼的罗浮宫的蓝图弃而不用，各建筑物依旧保存。佩罗·查理（Charles Perrauet）受权承建东翼正面。著名的罗浮宫柱廊（Colonnade du Louvre）建起来了，显眼的瑕疵使批评纷涌而来，但是，它却在今日被公认为是世界上最巍峨建筑的正面之一。

柯尔伯希望国王从圣日耳曼窄小的御址迁入修复的罗浮宫，但路易仍记得投石党乱时与其母逃离巴黎民众的景象，他认为群众的声音亦即暴乱的声音，他也不愿在他绝高的统治之下把自己作孤注一掷。令柯尔伯大为震惊的是他决定兴建凡尔赛宫。

1624年路易十三曾在该处兴建一座狩猎小屋，勒诺特尔发现那微隆的林木苍郁的斜坡是建筑园林的好所在。1662年他向路易十四提出此地的整个计划；在今日，如说凡尔赛公园建筑物逊于草坪和湖泊，花卉、丛木和各式各样的树，可能就是勒诺特尔当初的本意。比起来，它堪称户外生活的一项邀请，而不是建筑史上的杰作。在经过艺术矫揉改造过的大自然中吐纳花树的芬芳，眼睛满足于古典的雕塑和梦寐的触探，林中狩猎、追逐女人，草地上野宴、舞蹈，河川、湖泊上泛舟，露天下欣赏吕里和莫里哀的名剧，这儿是神仙的花园。用2000万法国的民脂民膏建造起来而百姓自己罕得一见，但为了国王的荣耀却又感到光荣。欣慰的是除了皇家节日外，凡尔赛公园是对外开放的。

庭园的艺术和其他许多艺术一般，来自意大利，带来数以百计的设计和惊喜，像园亭、格子花棚、岩穴、洞窟、奇异的雕刻物、着色的石子、鸟房、雕像、花瓷、溪涧、喷泉、排水管，甚至流水飞溅清唱的风琴。勒诺特尔已经替富凯在沃城设计了花园，也即将为皇后擘划杜伊勒里宫，为亨利埃塔夫人在圣克卢以及为孔代在查恩提里设计花园。1662年后，路易让勒诺特尔全权处理凡尔赛，把凌乱不堪的荒野经营得有如乐园，花费之大令柯尔伯瞠目。国王对勒诺特尔倾心相与，他只计美丽不关心金钱，也无心机。他是园林界中的大手笔，决心把自然界的“漫无章法”变成条理井然、安详和谐、合理而尚堪入眼的形式。他可能太过于坚持古典风格，但他的创造在300年后，竟成为人类建筑艺术的一大圣境。

路易仍然嫉妒富凯，所以把沃城的建筑师勒瓦召来将猎屋扩成皇宫。芒萨尔在1670年接掌工作，开始建造宏伟的构筑、画廊、接待室、大厅、侍卫室、办公室——即现在的凡尔赛宫。到1685年有3.6万人、6000匹马为此工程卖命，有时还日夜轮作。柯尔伯早就诤谏国王，像这般的建筑，继不停的战争之后，将使财政枯竭。但在1679年，路易为避开凡尔赛的拥挤，在马利又另建宫殿，在1687年替门特隆夫人建了宏戴龙宫（Grand Trianon）为隐僻居所。他命一队包括有常备兵的军队，导引厄尔河（Eure）流水经过90英里的水道——门特隆水渠，供给凡尔赛的湖、溪、泉及泳池的水。1688年，在花了一大笔钱之后，这项大工程由于战争的发生而被放弃。凡尔赛的建筑物、家具、装饰、庭园和水渠，总共加起来，到1690年共花费2亿法郎（5亿美元？）

就建筑而言，凡尔赛过分繁复且随意起建，谈不上完美。教堂太耀目，这般的装设几乎和祈祷者的谦卑难以和谐。部分的宫室很美丽，通向花园的楼梯富丽堂皇；但对设计者动辄掣肘，使他不理会猎屋，只加上厢房和饰物，损害了整体的形势。有时过多的柱子予人冷漠单调的印象和一种迷宫式的重复——一房接着一房扩占到1320英尺。内部的安排好像没考虑到实际的方便，也似乎假设在他们高贵的细胞中有惊人的记忆力，要想净手，须摸索过六间以上房子，毫无疑问，在这种紧急时刻我们听说过楼梯和走廊有人就加以利用了。房间本身显得太小、不舒适，只有大走廊是空旷的，延伸到花园前面320英尺。那儿装饰匠表现出所有他们的技巧——挂上戈布兰及博韦的壁毯，沿墙各处散置着雕刻，让每件家具都那么完美，在那些大镜前反映出它们的光彩，也因而赢得第二个名字——镜厅。天花板上，勒布朗达到他一生艺术的巅峰，历经5年（16791684年）画成了王朝长期统治的神话式的象征，也不经心地画出它的悲剧：因这些打赢西班牙、荷兰和日耳曼的胜利图画激怒了复仇女神来报复好战的路易。

从1671年开始，路易间间断断住在那儿，部分时间待在马利、圣日耳曼和枫丹白露；1682年后，那儿就成了他长久的居留处。如果我们认为凡尔赛只是他一个人的居处和玩乐地，那对他是不公道的，他只占用不算大的一部分，其他地方住着皇后、王子王孙、情妇、外国公使团、大臣、法庭及一切王室的执役。不容置疑，这庄严雄伟带有部分的政治目的——要使大使惊叹，让他们从这里来衡判法国的资源和能力。他们和其他访客的确相当吃惊，他们向国内报告凡尔赛的瑰丽，使凡尔赛成了欧洲大陆几近一打的朝廷羡慕的对象和模型。王朝过后，此地似乎予以人民一种专制主义的侮辱表征，人类骄傲对永不可改变的人类命运的无情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