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笛福（1659？—1731）

有一位避开佩皮斯追求的妇人，得到我们谨慎的赞许，她可被视为复辟时代的小说创作之母，并系第一位靠笔墨为生的英国妇人。贝恩（Aphra Behn）在很多方面值得我们注意。她生于英国，在南美洲长大，18岁返回英国（1658年），旋与一位荷兰后裔伦敦商人结婚，查理二世很佩服其聪明机智，故遣她至尼德兰执行特殊任务。她极富技巧，能圆满完成任务，但是所得不丰，只好借写作以补不足。她编写的戏剧，亦与其他戏剧一样的色情并获得成功。1678年，彼印行《欧鲁诺克》（Oroonoko）一书，述说的是一名黑色“皇家奴隶”及其爱人伊摩影达（Imoinda）的故事。这是第一篇将写实与罗曼史混合的故事。其写作方式，可谓已为《鲁滨孙漂流记》（Robinson Crusoe）及浪漫派小说开路。

笛福亦以写作为生，且其笔锋之健为历史所少见。其父詹姆斯·佛伊（James Foe）是个铁杆长老派的伦敦屠夫。大家期望丹尼尔·笛福成为传教士，但他要的是结婚、商业及政治。他共生下7个孩子，成为批发靴商，并加入蒙茅斯之叛军（1685年）和推翻詹姆士二世的威廉军队。1692年，遭逢破产噩运，负债达1.7万镑；但是后来他几乎完全偿清了他的债务。在赚钱与亏本当中，他还发表许多小册子论述包罗万象、令人称奇的新思想。其《论计划》（Essay on Projects，1698年）一书，极有远见，看法超越其时代很多，提供了银行、保险、道路、精神病院、军事学校及女子高等教育等实际可行的建议。后移居提伯立（Tilbury）一地，初任秘书，旋任经理，最后成为砖瓦厂老板。后经人引介给威廉三世，接受了一个政府中的小职位，他极力支持英王之战争政策，乃至被人指控以荷兰化的程度较英国化为深。因而作一首有力的诗歌《真正的英国人》（The True-bom Englishman，1701年），提醒英国人，英国是由血统混杂的各种民族所构成的。他本人是非国教会教徒，曾在1702年发表匿名的文章《对付非国教徒最简便的方法》（The Shortest way with the Dissenters），文中开斯威夫特以夸张法愚弄他人之先河，认为英格兰国教会主张非国教传教士传教应予问绞和听非国教讲道之教徒应逐离英国是一种迫害行为。旋被逮捕（1703年2月）、罚金、下狱并被加上刑具。11月获释，但与此同时，其砖瓦厂亦告失败。

设法使他获释的人是国务大臣哈利。哈利早知笛福担任记者特著异才；显然他已跟他谈好条件，要利用他的文笔。故安妮女王在位期间，笛福一直为政府所任用。等他获释不久，他就开办周刊，称为《评论周刊》，该刊继续至1713年才停刊，均由笛福一人执笔。

17041705年，笛福骑马游历英国各地，担任哈利之选举代理人；他收集报上的资料写成《英格兰及威尔士之旅》（Tour through England and Wales）。17061707年，彼为哈利及戈多尔芬所聘，至英格兰担任间谍。他强劲有力的小册子深获很多读者的喜爱，但亦与不少敌人结怨。1713年及1715年他两度被捕；但是在答应为政府执笔代言后，又一次获得释放。

他善用各类文学技巧。1715年，他印行文集，被疑为是教友派教徒写的。同年他写成《查理十二世之战争》（The Wars of Charles Ⅻ），被报道为是“替瑞典政府服务之英格兰绅士写的”。1717年，他发表其通信，讥嘲基督教的排除异己作风，又被疑为是土耳其人写的；他向一家称为《迷雾》（Mist）的杂志投稿，所署之名均系笔名；他很少用笛福这个名字。除了这种善于模拟他人文笔之技巧外，他还对于地理，尤其对非洲、美洲之地理有很广博的知识。显然他已为威廉·丹皮尔（William Dampier）之《新环球之旅》（New Voyage round the world，1697年）所迷。丹皮尔有一次航行，其船只“五港号”（the Cinque Ports）曾停泊于智利以西约400英里外的斐南得群岛（Juan Fernandez lslands）。该船苏格兰籍航海官亚历山大·塞尔扣克（Alexander Selkirk）在与船长吵架后，自请留在三岛中的一岛，只留下很少的生活必需品。他在那里共度过了3年，最后才被带回英国。他把其故事说给斯特尔听，1713年12月3日，斯氏遂发表在《英国人》（The Englishman）刊物上。他亦将其故事告诉笛福。笛福将这段经历改编成文学作品，并在1719年发表了英国最伟大的小说。

《鲁滨孙漂流记》（The Life and Strange Surprising Adventures of Robinson Crusoe）紧紧攫住英国人的想像，在4个月内就印行了四版。该书代表的是冒险及冲突的新观念——不是人与人冲突，亦非文明人与野蛮人间的冲突，而是人与天争。此人只有独自一个，当然很恐惧，且在星期五（Friday）出现与他做伴前，他是丝毫无助的，必须利用自然的原始资源去建立生活；本书实际就是将人类文明史表现于一人一书上面。许多读者把它当做历史，主因是在文学作品里几乎就找不到一部作品对于环境的细节描写得这样逼真的。笛福之学习欺人的笔法，终于使他由新闻报道进入艺术的境界。

现在他在伦敦，颇为富有，但是并不因而减低其无可比拟之著作生产力。在推出许多小册子之余，他亦著作完整的书籍，都宛如中篇小说。1720年，彼出版《鲁滨孙漂流记回顾》（Serious Reflections during the Life and Surprising Adventures of Robinson Crusoe）及《邓肯伯爵夫人之生平冒险史》（The Life and Adventures of Mrs.Duncan Campbell）；一月后又出版《一位骑士党徒之回忆录》（The Memoirs of a Cavalier），因太逼真致令老皮特（the elder Pitt）把它当做真有其事的历史；再次月又著《名船长辛格顿之生活、冒险及海盗生涯》（The Life，Adventures，Piracies of the Famous Captain Singleton），该书已预期非洲会有种种惊人的发现。1722年，他发表《莫尔·弗兰德斯之幸与不幸》（The Fortunes and Misfortunes of Moll Flanders）、《瘟年日记》、《死于杰克上校之历史》（The History of Colonel Jacque）、《宗教求爱期》（The Religious Courtship）及《莫斯科维当代沙皇彼得之公平史》（The lmpartial History of Peter Alexowitz，the Present Czar of Muscovy）——第二度较伏尔泰所作传记先着一鞭。这些有内容的作品，本意是想粗制滥造维持其家庭生活的；但是由于此人富有想像力，且其风格特以流畅见长，故这些作品均成文学作品。在《摩尔·佛兰德斯》一书中，笛福构想和创造了一位妓女角色，使她自己特别坦白，以真实的方式述说其生涯，且竟然使她有善终，活到70岁，“心地良善，身体健康”。《瘟年日记》一书细细地写实，统计数字亦很精确，使得历史学家认为可等同历史。

1724年仍然是笛福的令人惊讶之年，他印行其主要小说之一《幸运夫人》（The Fortunate Mistress），如今被称为《露莎那》（Roxana），并印行两册中的第一册报道《英国全岛之旅》（Tour through the Whole Island of Great Britain）；还著有《约翰·谢泼德之一生》（Life of John Sheppard），载明系谢泼德受刑之前致其朋友之手写稿。这是笛福记述许多著名罪犯的简史之一。其中一部传记《高地恶棍》（The Highland Rogue，1724年）已为司各特之《罗布·罗伊》（Rob Roy）预先铺路；另一部传记《琼纳逊·威尔德传》（An Account of Jonathan Wild，1725年）则为菲尔丁（Fielding）小说预开先河。任何受欢迎的题材，笛福都执笔写作，而由其发行人予以出版：《魔鬼的政治史》（Political History of the Devil，1726年）、《魔术奇观》（The Mysteries of Magic，1720年）、《幽灵世界奇谈》（Secrets of the lnvisible World Discovered）又名《幽灵之历史及实录》（History and Reality of Apparitions，17271728年）等。除此之外还有12册诗篇称为《神圣律》（Jure Divino），辩称每人均有生命、自由及追求幸福之自然权利。除了这许多为了生活而屈从流行口味及喜好的作品外，另著有富于严肃思想的著作：《完美的英国商人》（The Complete English Tradesman，17251727年）、《英国商业大计》（A Plan of the English Commerce，1728年）及未完成之《完美的英国绅士》（Complete English Gentleman），在这些书中，他提供了有用的资料及实际的建议，皆符合《福音》中道德规范之各节。

我们即使不称许其文艺道德，亦应称赞他的勤勉。或许自埃及法老兰姆西兹二世（Rameses Ⅱ）生下150个子女以来，历史上就未见到这样一位不凡的人物，惟一令人难以置信的就是他著作等身。我们对于笛福心灵之特质亦感到惊奇，盖其心灵富有想像力及记忆力，又通过其勤勉的工作，发展成文学中最像真实的非真实故事。我们终于知道，面对这样多而急的工作的人，其天才及勇气竟使其作品在实质及风格上均维持很高的水准。在其210册书里（假如我们可以根据传闻来说的话），几乎找不到令人索然无味的一页；如果找到一点无趣的记述，那亦是他故意写的，旨在增加其故事之逼真性。在直接、简练和令人信服及自然流畅的叙述方面，已找不到能超过他的人。此处其急就章反见幸运：他没有时间加以修饰；其新闻训练及倾向使其文笔自然简练明白。他显然是那时最伟大的记者，虽则此点亦应把斯特尔、艾迪生及斯威夫特包括在内；其《评论周刊》已经犁好畦，将来好让《旁观者》杂志播下更好的种子。就这样已够杰出了，但是还要加上《鲁滨孙漂流记》的广受欢迎，历久常新，及该书对于冒险小说的影响，甚至对于动机不同的小说，如《格列佛游记》（Travels……by Lemuel Gulliver）亦有其影响。除了那位勇敢控告人类罪行的作者外，笛福可说是英国文艺鼎盛时代最伟大的天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