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的西向(1645—1699)
每一位阴谋者,都可找到借口和事端。瑞典的查理十世攻下哥本哈根之后,接着便想征服丹麦。他侵犯波兰,占领了它的首都;古斯塔夫斯·阿道弗斯在利沃尼亚和英格利亚强化了瑞典的军队,借此攻击俄国,因为后者未经瑞典同意,任意航行波罗的海。禁闭中的俄国熊,张牙舞爪地窥伺西边的出口,因为黑海的出口,也被克里米亚的鞑靼人和土耳其人占据了;只有东方——西伯利亚,才能略为吐气扬眉;然而,东方的发展,却是一条艰辛而洪荒未辟的蹊径。生活的舒适与奢华,吸引俄国人倾向西方,而西方国家,却尽力使俄国东向发展。
当亚历克西斯·米哈伊洛维奇·罗曼诺夫(Alexis Mikhailovich Romanov)成为沙皇时,俄国还停滞在中古时代,不知道有罗马法、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或是宗教改革运动。在他任内,俄国的法律才略加改革(1649年颁布Ulozhenie法);不过,这只是依照绝对主义和正统原则修订原有的法律罢了。所以,看一轮新月、下盘棋或是在四旬斋期内没上教堂,都构成犯罪的条件,所有这些和其他一百多条的罪律,都要遭受鞭打的处罚。亚历克西斯本人虽然平庸、谦和,在宗教上却极为虔诚。他经常每天花费五个小时在教堂里,每次要做250个拜礼。他喜欢拿东西喂那些围在皇宫四周的乞丐,可是他对政治或宗教的异端处以相当严厉的刑罚。苛捐繁重,默允官吏剥削农民和贪污,使得莫斯科、诺夫哥罗德(Novgorod)、普斯科夫(Pskov),特别是顿河(Don)四周的哥萨克人叛乱。其中有位名叫斯坦加·拉辛(Stenka Razin)的人物,组成一帮强盗,抢劫豪富,根据地为阿斯特拉汗(Astrakhan)和察里津(Tsaritsyn)——现斯大林格勒(Stalingrad)——两地。他在伏尔加河(窝瓦河,Volga)建立一个哥萨克共和国,有一段时期,甚至威胁到莫斯科。虽然他于1671年被捕身亡,可是,他的形象,却深深印在贫农心中,成为反抗地主和政府的象征。
即使在这段中古时期,一些现代文明的影响也逐渐呈现出来。与波兰的战争,加深了和西方的接触,外交人员和商人逐渐使俄人心目中的“欧洲”增加扩大。杜味拿河(The River Dvina)和里加及阿干折(Archangel)两港口与西方的贸易也逐渐增加。由外国引进的技术人员,从事煤、工业和器械的制造开发。大约在1650年,莫斯科附近成立一个移民区。德国和波兰两国人民带来了西方的文学和音乐,并且担任富有俄人的拉丁文教师。亚历克西斯自己资助一个日耳曼交响乐团。他允许大臣阿尔塔蒙·梅特业夫(Artamon Matveev)介绍西方的家具和法国的礼仪,甚至是男女社交生活的场面。在听完俄国驻托斯卡纳(Grand Duke of Tuscany)大公国大使描述佛罗伦汀(Florentine)的歌剧、戏剧和芭蕾舞之后,亚历克西斯便在莫斯科建立一间剧院,排演跟宗教有关的戏剧。其中有个名叫Esther的剧本,曾经排演了将近17年。有时,亚历克西斯深深为沉溺于这些外务而感到罪过,曾经向神父告罪,不过,后者反而赞许他。梅特业夫娶了一位赫赫有名的苏格兰汉弥尔顿家族的千金,他们认养了一位俄国孤儿,纳塔莉娅·那留斯基纳(Natalia Naruishkina),后来成为亚历克西斯的第二位夫人。
这些西化的冒险,引起了国内的反感。一些东正教徒谴责学习拉丁文,认为它会引导青年们染上邪思。老一代觉得任何习惯、信仰或宗教仪式的改变,将会动摇国家的基础,一旦社会结构松散下去,所有祖宗的遗产,将会付诸东流。俄式的宗教,依赖圣餐仪式和教条,这些条规平民虽然无法全然了解,却可以经由宗教的洗礼,同时这种狂热的重复,有助于维持社会和心灵上的平衡和宁静。但是,这种重复必须正确无偏,才能产生狂热的效果;习惯性反应的改变,会破坏这种诱惑。因此,每个仪式的细节,每句祈祷文,都要保留原始的形态。当莫斯科大主教尼孔(Nikon)读了拜占庭(Byzantine)的仪式和内容之后,想把圣餐仪式略加改变,这种举动,马上引起反应,成为俄国史上最激烈的辩论和争执场合之一。那些懂得希腊文的教士,向大主教指出俄国东正教的错误细节,尼孔便下令改正内容和仪式。例如耶稣要称Jisus,而不是Isus;画十字是用三只手指,而不是两只;某些场合的跪拜次数,由12次减为4次;带有意大利风格的圣像必须摧毁,而以拜占庭的圣像代替之。总之,俄国的仪式,必须紧密地与拜占庭配合。那些拒绝改变的教士遭到降级、驱逐或流放西伯利亚。尼孔的专制,使亚历克西斯大为不悦。1667年,终于把他贬到偏远的修道院,俄国教会便分为两支:由亚历克西斯支持的官方教会,接受改革的意见;异端(Raskolniki)或旧派(Staroviertsi)发展成小支流,适受新派的烧戮。他们的领袖亚维肯(Arvakum)被沙皇费奥多尔(Feodor)绑在木柱上烧死(1681年)。许多旧派信徒宁愿自杀,也不愿付税给反上帝的政府。这些宗教上的争执,后来成为彼得大帝的一大难题。
亚历克西斯的死(1676年),带给他的儿子们一场激烈的明争暗斗。第一任夫人生下一位虚弱的儿子费奥多尔(生于1662年),一位跛足、半瞎、低能的伊万(Ivan,生于1666年)和6个女儿;其中最能干且最富野心的,要算索菲亚(Sophia,生于1657年);第二任夫人纳塔莉娅,生下一位有名的彼得(生于1672年)。费奥多尔继承王位,可是死于1682年;贵族们鉴于伊万的天生无能,期望彼得继位,而由他的母亲代为摄政;但是彼得同父异母的姐姐憎恶纳塔莉娅,害怕一旦她掌握政权对自己相当不利;于是,由索菲亚领导策动莫斯科卫队骚扰克里姆林宫(the Kremlin),声言要求由伊万继位。纳塔莉娅的义父梅特业夫要求士兵撤走,他们却把他从彼得的紧握的手中强行夺走,然后在这位年方十岁的孩童面前把他杀死,并且把纳塔莉娅的兄弟和支持者也一并加以杀害,强迫贵族们接受伊万的统治,由彼得担任次一级的共主,而以索菲亚为摄政。这些残暴行为,后来在彼得的生涯里,造成强调暴烈的倾向。至少,他们在暴力和流血方面,给他留下深刻难忘的一页。
纳塔莉娅与彼得退居莫斯科附近小村落普列奥伯任斯基(Preobrazhensky)。索菲亚全权在握,拒绝以女人的孤僻角色出现。她不带面罩出现于公开场合及纯由男士组成的议会里,对他们的粗野言行也不以为意。她比身边周围的男人受过更多的教育,比较倾向于改革和西方思想;即使她身边的大臣,也有明显的西化倾向。瓦西里·戈利岑亲王(Vasili Golitsyn)深通拉丁文,喜爱法国,把官邸装以壁画和高伯林(Gobelin)的绣帷,并且有一间满是拉丁文、波兰文和日耳曼文的大图书室。显然,由于他的表率和鼓励,在他任内,莫斯科拥有3000间石头房屋。在这以前,房子大多由木头建造而成。他似乎有解放农奴的计划。在他的治理下,欠债而入奴的规定取消了;杀人者也不再活活加以烧死;因为煽动性言论而判死刑的条件也改变了。可惜他的改革工作,受到后来的战事影响而前功尽废。他重组军队,两次对抗土耳其,却因军需配合不善而溃败。军队打败仗,回来便到处作乱。这种不满与反感,恰好给予彼得掌握权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