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西特（1807.6.25—7.9）

在柯尼斯堡东南约60英里的泰尔西特，敌对的两军隔涅曼河和平地彼此相望，而“在他们之间发生一种友善的谅解”。不过敌对的两国君主，却经亚历山大建议，在停泊于河中筏上的帐幕中心怀戒惧地相会。双方君主均乘舟划至筏上，拿破仑先抵达（如法兵所预期的），而有时间走过帐幕迎接另一边的亚历山大。他们相互拥抱，两军高声喝彩。“这真是一幅美丽的景象。”目击者梅纳瓦尔说。

每方均有友善的理由：拿破仑的军队不宜（于数量或装备上，或后方安全上，或可望从吁求和平的法国获得的支援上）入侵空间和人力几乎无限的不详的土地，而亚历山大厌恶他的盟邦和他部队的软弱，恐惧在他所属的波兰或立陶宛（Lithuanian）省内之叛乱，及激烈卷入土耳其和他的部队之纠纷中，而乐于在着手击败一个从未被战胜的人（除了在阿卡外）之前先喘一口气。而且，这位一直在逐鹿欧洲的法国人并非是沙皇的皇后所描述的“怪物”和“野人”，而是一位逗人喜爱的彬彬有礼的人，他的款待虽不多言但颇老到熟练。初次会议后，亚历山大迅即同意在泰尔西特城拿破仑安排的宽敞住处举行进一步会谈，那地方也接近他自己的寓所。他们常在一起进餐，有时候与普鲁士国王，后来与普国王后一起进餐。有一次，沙皇以学生自谦请教拿破仑治国之道，并同意他说路易十八（当时住在库尔兰[Courland]）缺乏君主所需的一切品质，而且“是欧洲最微不足道的人物”。

他们均认为对方可爱而易受骗。经过显然友善的协商后，他们签订了不仅是一项条约，而是一项盟约。俄国应保持她目前领土的完整，但她将终止与英国的合作，且将联合法国维持欧洲大陆的和平。经由秘密协议，俄国可以随意从瑞典（自1792年以来即与法国敌对）取得芬兰（Finland），而法国可以随意攻占葡萄牙（Portugal），该国已成为战时英国的前哨。亚历山大保证从中斡旋促成英法两国间一项满意的和平，如果失败，就与法国携手以封锁和战争对抗英国。此保证使拿破仑欣喜万状，因为他重视俄国在封锁方面的合作超过任何地域的获得。拿破仑不拟牺牲这些协议，而从事与俄普奥三国的殊死战，故将恢复波兰瓜分前边界的不切实际之想法搁置一边，而以普属波兰之部分建立法国保护下之华沙大公国自满。他为这200万人的新国家草拟一部宪法（1807年7月22日），该宪法废止奴隶制，订定法律之前人人平等，规定在陪审团前公开审判，及规定以《拿破仑法典》为立法和司法的基础；废止自由否决权、封建税及无所事事的议会，立法权归属于名士组成的上议院和100个代表组成的下议院。行政首长暂时由萨克森国王担任，他是前波兰统治者之后裔。以其时地观之，这是一部开明的宪法。

拿破仑对沙皇宽大，但对曾与法国断盟而与其敌人携手之普王残忍。规定腓特烈·威廉三世放弃易北河以西的所有普国领土，其中大部分重组为贝尔格大公国和威斯特伐利亚王国。除但泽成为法国镇守下的自由市外，几乎所有普属波兰均归属华沙大公国。残存的一半普鲁士须断绝与英国贸易，如经要求，须对英国参战，且须由法军占领直至付清沉重的赔款止。腓特烈·威廉当初并不想作战，他为这些条件惊得目瞪口呆。露易斯皇后几乎可说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她从柏林赶来（6月6日）恳求拿破仑，用辩论、香水、笑容及眼泪以软化他的要求。他请她坐下以平息她的雄辩（坐在椅上甚难雄辩），并说总得有人受到战争的报应，那为什么不让听她吩咐发动战争、撕毁条约的政府遭受报应呢？他有礼貌地拒绝了她的恳求，送她离开，并于次日命令塔列朗按原先策订缔结条约。露易丝皇后返回柏林，伤心欲绝，3年后就香消玉殒，享寿仅34岁。

7月9日，国王们分手离开，双方均感到得到便宜：亚历山大得到俄国西陲的安全，并可自由处理芬兰和土耳其；拿破仑得到贝尔格和威斯特伐利亚及不安定的休战。几年后，他将“列强的聚会”阐释为“外交家之间同意的欺诈手段，它是马基雅弗利之笔与穆罕默德之剑的结合”。次日他起程返回巴黎，受到民众的赞美，他们感谢他带来和平远甚于他带来的胜利。1807年，他向立法机关所作的国情报告，乃是他最骄傲的报告之一：奥国受到惩戒，普国受到惩罚，俄国由敌对转为联盟，新国土加大了本帝国，俘获敌军12.3万人，而一切损失均由战败的侵略者赔偿，无须在法国加重课税。

在大封群臣中，他宣布擢升塔列朗为贝内文托（Benevento）公爵。这使得这位贪婪者增多了12万法郎，但规定他辞外相职，因为按外交礼节，阁员之地位低于公爵。此项措施缓和了一项困难的情势，因为拿破仑已不信任他的这位杰出但行动秘密的外交家，然仍不愿将他免职而使他变为敌人。事实上在几次主要的谈判中，拿破仑继续利用他折冲樽俎。塔列朗教会了他的继承人尚帕尼（Jean-Baptiste de Champagny）关于其新职位的权术和诡道后，就在瓦朗赛（Valen-cay）买了一座豪华庄园，在其中悠然享受岁月。那座庄园部分是用拿破仑的钱购置的。

8月15日，宫廷中举行一庆祝会庆祝拿破仑的胜利，重温这个伟大君主国的豪华：国王和部长们穿正式礼服，贵妇们穿晚礼服佩戴珠宝，参加音乐会，观看芭蕾舞和歌剧，参加酒会。4日后他废除护民官院，因为有少数护民官多年来敢于反对他的观点和政令，借以表现他增大的王权。他为了缓和此次打击，任命几个无害的护民官担任行政职位，并将其他的大部分护民官纳入立法机构。该机构如今已获得讨论议案和表决权。依然健在而回国之逃亡者，在圣日耳曼（St.Germain）近郊的一座重新兴旺的皇宫中，赞扬拿破仑不亚于高贵的出身。“为什么他不合法呢？”他们彼此相问，使之合法继承王位，则法国就将完美无缺。他很少再如此深孚众望、有权力和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