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黑帮的成员

这四个强盗结成团伙，成了变幻无常的普洛透斯[240]，在警察中间迂回而行，“变出树木、火焰、水泉等各种面孔”，竭力避开维多克[241]冒失的目光。他们互相借用名字，交流窍门，躲在自己的影子里，那是可以互相使用的秘密窟和避难所。他们就像在化妆舞会上取下假面具那样变换面孔，有时，他们简化成一个人，有时则变出许多人，以致科科拉库尔也错以为他们是一大群人。

这四个人，绝对不是四个人，而是在巴黎到处作案的长着四颗脑袋的神秘盗贼，是住在社会地下墓室里为非作歹、无比可怕的珊瑚虫。

巴贝、格勒梅尔、克拉克苏和蒙巴纳斯各自都有分支，结成了隐蔽的关系网，通常在塞纳河省拦路抢劫。他们从下面对路人进行政变式的偷袭。善于出这类主意的人，擅长夜间想像的人，都来找他们实现自己的计划，将剧本交给这四个无赖，由他们付诸实施。他们对剧本进行加工。对所有需要助一臂之力，并绝对有利可图的谋杀，他们总能出借相称的合适的人员。一件罪行在寻找帮助，他们就转租帮凶。他们拥有夜间演出的剧团，为一切盗匪悲剧提供服务。

他们习惯在傍晚时分，他们醒来的时刻，在硝石库医院附近的草地上集合。他们在那里商议计策。他们前面有十二小时的黑暗，够他们安排利用。

“猫露屁股”，这是黑道给这四人起的名字。在日渐消失的古老而荒诞的俗语中，“猫露屁股”即拂晓，正如“犬狼之间”即傍晚。“猫露屁股”的称呼，可能出自他们干坏事结束的时刻，因为黎明正是幽灵消失，强盗分手的时刻。这四个强盗以这个称谓闻名遐迩。刑事法庭庭长到监狱探望拉斯内尔时，就他否认的一件罪行审问他。庭长问：“是谁干的？”拉斯内尔回答：“可能是猫露屁股干的。”这个回答对法官是个谜，但警察心里明白。

有时，人们能从剧中人物表上猜出剧的内容；同样，可以根据强盗的名册，大致评价一伙盗贼。下面是猫露屁股团伙主要成员的名字（是由专门记录保存下来的）：

庞肖，又叫春天、比格纳耶。

布吕戎。（有一个布吕戎王朝，以后还会提到。）

布拉特吕埃尔，前面出现过的养路工。

寡妇。

菲尼斯太尔。

荷马·奥居，黑人。

星期二晚上。

快信。

福特勒洛瓦，又叫卖花女。

自命不凡者，刑满释放的苦役犯。

刹车杆，又叫杜邦先生。

南广场。

普萨格里夫。

卡马尼奥拉短褂子。

克吕德尼埃，又叫怪客。

啃花边。

脚朝天。

半文钱，又叫二十亿。

等等，等等。

还有些没有列举，不属于最坏的。这些名字都是比喻，不只是表达一些人，而且表达一些种类。每个名字都与文明底层的一种奇形怪状的毒蕈相呼应。

这些人很少露面，不是大街上看见的人。他们夜里干坏事干得精疲力竭，白天就去睡觉，有时在石膏窑里，有时在蒙马特尔或蒙鲁日的废采石场里，有时在下水道里。他们躲了起来。

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依然存在。他们自古都存在。贺拉斯说他们是一群妓女、江湖骗子、乞丐、街头卖艺者[242]；只要社会不改变，他们永远是这样子。他们在黑乎乎的洞顶下，永远会从社会的渗液中再生。他们成了鬼，又回来了，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改了个名，换了层皮。

个人被铲除了，部落依然存在。

他们具有一成不变的官能。从无赖到夜间出没的强盗，都保持着纯洁的血统。他们能猜到衣服口袋里有钱包，能嗅出背心口袋里有怀表。对他们而言，金子和银子是一种气味。有一些头脑简单的资产阶级，他们的神态让人一看便知有东西可偷。于是，强盗们耐心跟踪他们。见有一个外国人或外省人经过，他们会高兴得像蜘蛛那样颤抖。

半夜，当你从人迹稀少的大街上经过，遇见或远远看到这些人，会吓得魂不附体。他们不像是人，而是由有生命的雾化成的形体。他们似乎常和黑暗融为一体，彼此分不清楚。他们的灵魂便是阴影，只是为了过几分钟罪恶生活，才暂时从黑夜中分解出来。

怎么做才能清除这些幽灵？要用光明。必须有大量的光明。没有一只蝙蝠能抗拒曙光。那就用光明照亮这个地下社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