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在熹微的晨光下，下面那伙人的面目已经清晰可辨了，他们中有我们的老熟人唐姆·洛克和马克士，两位警官和一群在小酒馆里随处可见的，用一两杯白酒便可招呼来帮助跟踪和收拾黑奴的小流氓。
“唔，唐姆，尼（你）的黑熊都上树啦。”有一人说。
“是的，我看到他们爬上去了，”唐姆说，“这里有一条小路。我就从这条小路上去。他们不可能一下子跳下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他们抓住了。”
“不过，唐姆，他们可以躲在石头后面向我们开枪。”马克士说，“你知道，这可很难对付。”
“哼！”唐姆冷笑着说，“你就是怕死，马克士！没事！黑鬼都是惊弓之鸟！”
“我知道我很怕死，”马克士说，“我非怕死不可。有时候，黑奴们会像魔鬼一样拼命的。”
就在这时，乔治出现在他们上方的一块石头上，用平静清晰的声音说道：
“绅士们，你们是谁，在下面想干什么？”
“我们要抓一伙逃跑的黑奴，”唐姆·洛克说，“一个叫乔治·哈里斯，一个叫伊莱扎·哈里斯，以及他们的孩子；还有吉姆·塞尔登和一个老太婆。我们有官员陪同，有逮捕他们的证件，我们就要上去抓捕他们。尼（你）听清楚了吗？你是不是乔治·哈里斯，就是属于肯塔基州谢尔比县哈里斯先生所有的那个奴隶？”
“我是叫乔治·哈里斯，就是肯塔基州那个叫哈里斯先生称为他的财产的奴隶。不过现在我是个自由人，站在上帝自由的土地上。我宣布，我的妻儿和我一样也是个自由人。吉姆和他的母亲也在这儿。我们有武器保护我们自己，我们打算这样做。要是你高兴，你可以爬上来。不过，第一个进入我们子弹射程之内的人必死无疑，你们上来一个，我们打死一个，直到最后一个。”
“啊，算了！算了！”一个矮胖的汉子走上前来，喷着鼻子说，“年轻人，说话客气点。你要明白，我们是法院的官员。站在我们的立场，我们要执行法律。我们有执法的权力，还有进一步的权力。所以，你明白，你最好是和平地投降，因为，最后你非投降不可。”
“我很清楚你们有法律和权力的支持，”乔治悲痛地说，“你们想把我的妻子抓到新奥尔良去卖掉，把我的孩子像牛犊一样关到人贩子的牛栏里，把吉姆的母亲送回原来的地方，像以前一样让主人鞭打虐待，只因为他对她的儿子毫无办法。你们要把我和吉姆，送回你们称为”我们的主人“的人那里，挨他的鞭打和折磨，把我们踩在他们的脚下不得翻身。你们的法律会支持你们为此采取的行动，你们和他们一样可耻！不过你们抓不到我们。我们不属于你们法律的管辖，我们不是你们国家的人。我们站在这儿，正像你们一样，是站在上帝的蓝天之下。既然伟大的上帝创造了我们，我们就要为我们的自由战斗到底。”
当乔治发表他的独立宣言的时候，他就站在那块大石顶上，清晰可见。早晨的霞光给他的双颊染上一层红晕，痛苦的仇恨和绝望在他的黑眼睛里点燃了怒火。正如人们呼吁上帝的公道一样，他说话的时候手举向天空。
如果这是一个匈牙利的年轻人，现在勇敢地保卫着深山老林中一条从奥地利逃亡到美国去的通道，那会被认为是一种崇高的英雄主义美国热心地支持1848—1849年匈牙利脱离奥地利的独立斗争，起义失败后，美国欢迎匈牙利的政治流亡者到美国去。可是一个非洲人的后代，为了捍卫从美国逃亡到加拿大去的通道，我们所受的爱国主义教育，却认为这不是什么英雄主义行为。至于我们的哪位读者认为这是一种英雄行为，他就得为自己的观点负责。当失望的匈牙利逃亡者，不顾他们合法政府的通缉令和权威逃到美国来时，我们的新闻媒体和政府部门便喝彩欢迎，可是当失望的非洲逃亡者采取同样行动的时候却是这个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一刻，说话者的姿态、眼神、声音和表情，立刻让站在他下方的那班人无话可说。有一种勇敢和决断的精神，一时间让最凶悍的天性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马克士是唯一一个全无所动的人。他从容不迫地举起手枪，在乔治说完话后出现暂时的静默时，向他开火了。
“尼（你）们明白，他不管是死是活，到肯塔基州照样拿钱。”他冷冷地说，把枪口在外套的袖口上擦了擦。
乔治往后一跃伊莱扎一声尖叫子弹从他的头发上飞过，几乎擦到他妻子的脸颊，击在上方一棵树上。
“没关系，伊莱扎。”乔治急忙安慰道。
“你最好不要让他们看到，也不要再出声了。”菲尼亚斯说，“他们都是些流氓。”
“呶，吉姆，”乔治说，“检查一下你的手枪，跟我一起监视那个隘口。第一个人出现时由我开火，第二个人由你开火，就这样轮流开枪。你知道，一个人不能花掉两颗子弹。”
“不过，如果你没有打中呢？”
“我会打中的。”乔治冷冷地说。
“好！呶，这家伙不错。”菲尼亚斯低声说。
下边那伙人，在马克士开枪后，都站在那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我想你一定打中了他们中的哪个人，”其中一人说，“我听到了一声尖叫！”
“我要上去抓人，”唐姆说，“我向来不怕黑鬼，现在不去更待何时。谁跟我来？”他跃上岩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