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你走开！没有哪个黑奴北（比）得上你，萝莎小姐。”黛娜说，她觉得萝莎最后那句话是在影射自己，“你似乎觉得自己是个白人吧。你什么也不是，既不像黑人也不像白人，我宁愿做个正宗的黑人。”
奥菲莉娅小姐知道在这伙人中，没有人愿意为这个新来的女孩洗澡换衣服，她不得不亲自动手，简则非常不情愿地在一旁帮忙。
对这个被人瞧不起受虐待的女孩来说，初次踏入浴室时听到些冷言冷语，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多数人都必须在一种被他们的同类伙伴严重打击的情况下活着或死去，而他们的同类，甚至连听听这种故事也会感到非常惊奇。奥菲莉娅小姐已经下了决心，并坚定地付诸实践；她怀着非常英勇的气概，给小女孩完成了全部令人厌恶的洗濯程序。不过，必须承认，她的态度是无可奈何的按照她的卫生原则，她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可是，当她看到女孩的背上和肩膀上那么多的伤痕和结了痂的伤疤，就是到她长大成人也不可能消去，不禁对她起了怜悯之心。
“看这里！”简指着那些伤疤说，“这难道不是她顽皮的证据吗？我想我们得在她身上花些力气了。我讨厌这些黑人小滑头！真令人厌恶！我很奇怪老爷怎么会买她来。”
这个被暗指为“小滑头”的女孩，以她习以为常的温顺和悲伤的态度，听着这些冷言冷语，只是用她那双忽闪忽闪的锐利的眼睛，偷偷地瞟了一眼简戴在耳朵上的耳环。最后，当她穿上一套合身的衣服，并把头发剪短了的时候，奥菲莉娅小姐用有些满意的口气说，她的样子看起来颇像个基督徒了。在她心里，一个对她的教育计划开始成形。
奥菲莉娅小姐在她面前坐下，开始问她道：
“你几岁啦，托普茜？”
“不知道，夫人。”小女孩笑着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不知道你几岁？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吗？你的妈妈是谁？”
“从来没有妈妈！”女孩说，又笑了一下。
“从来没有妈妈？你什么意思？你在哪里出生的？”
“我不是生出来的！”托普茜继续说，又露齿一笑，就像个小妖精一样，要是奥菲莉娅小姐神经过敏的话，会以为她是从魔鬼王国那里抓回来的一个小妖怪呢。不过奥菲莉娅小姐并没有神经过敏，而是明明白白，头脑清醒，于是她口气有点严厉地又问道：
“不要用这种态度回答问题，孩子，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告诉我你在哪里出生，你的父母是谁。”
“我不是生出来的，”女孩语气更肯定地说，“从来没有父母，什么也没有。我是跟其他许多孩子一样，由一个投机商养大的，平时由年老的修大婶照看我们。”
孩子显然没有说谎，简哈哈笑了一声，说道：
“哎呀，夫人，这种人多的是。投机商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用便宜的价钱把他们买去，养大了便拿到市场上出卖。”
“你跟你的主人一起生活多久啦？”
“普（不）知道，夫人。”
“是一年，两年，还是不到一年？”
“普（不）知道，夫人。”
“天呀，夫人，这些下贱的黑奴他们说不出来，他们不知道什么时间。”简说，“他们不知道一年有多长，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
“你听说过上帝吗，托普茜？”
女孩显得迷惑不解，但还是像平时一样露齿一笑。
“你知道你是谁创造的吗？”
“据我所知，没人创造我。”女孩笑了一声说。
这个问题显然使她觉得很有趣，她的眼光闪烁着，于是又说：
“我想我是土里长出来的，从没想到是谁造出来的。”
“你会做针线活吗？”奥菲莉娅小姐问道，她觉得应该转换一些更普通些的话题。
“不会，夫人。”
“你能做什么呢？你给你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做些什么事情呢？”
“提水、洗盘子、磨刀以及服侍人。”
“他们对你好吗？”
“差不多吧。”女孩狡猾地瞟了奥菲莉娅小姐一眼说。
奥菲莉娅小姐结束了这场鼓动性的谈话，站了起来，只见圣·克莱尔正斜倚在她的椅背上。
“你发现了一片处女地啦，堂姐，按你自己的想法耕种吧，你会发现要拔除的杂草并不多。”
奥菲莉娅小姐的想法是教育，就像她的许多其他的想法一样，是很完整和明确的。这种方法在一百年前的新英格兰，是一种成功的模式；这种教育方法，现在仍然保存在一些不通铁路的非常落后纯朴的地区；这种教育方法，几乎可用几句话来概括：教导学生认真听别人讲话，教学生学习教义问答、缝纫和阅读，要是他们说谎，就要挨打。当然喽，在教育潮流汹涌的今天，这些方法已被远远抛在后头，然而无可否认的是，我们的祖父母辈也曾经在这个领域里培养出一批相当出色的男男女女，我们中的许多人都会记得并可以证实。无论如何，奥菲莉娅小姐知道，除此没有别的方法可想，因此，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教育这个小异教徒了。
家里人都知道托普茜成了奥菲莉娅小姐的女佣。由于小女孩在厨房里老是遭人白眼，奥菲莉娅小姐决定把她的活动范围限制在自己的房里。我们的读者恐怕会很赞美奥菲莉娅的自我牺牲精神，因为在此之前，打扫房间都是她亲自动手，绝不让女仆参予，而这次却为了让托普茜动手实践而做出让步，为的是让小女孩学得一套本领啊，天呀！要是读者有过类似的经历，就会体会到奥菲莉娅小姐的牺牲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