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是伊娃小姐告诉我的。上帝派了他的信使来见她。我必须等着他，菲莉小姐，因为当这个受祝福的孩子走进天国的时候，他们会敞开大门，我们都会看到这个光荣的时刻，菲莉小姐。”
“汤姆叔叔，伊娃小姐是不是说觉得今夜很不舒服了？”
“没有，不过她对我说过，今天早晨，她走得更近了这是天使们告诉她的，菲莉小姐。这是天使们说的‘天亮之前，号角声响起来了。’引自赞美诗《全能的天父啊》。”汤姆从一首他特别喜爱的赞美诗中摘了一句答道。
奥菲莉娅小姐和汤姆之间的这场谈话，发生于一天夜里大约十点到十一点钟之间，当时她已经安排好了那天夜里该做的事，正要闩上外门的门闩，却发现汤姆伸开四肢躺在门外的走廊里。
她并不觉得紧张和吃惊，不过他这种严肃的心灵感应却打动了她。今天下午，伊娃的情绪显得格外欢欣愉快，她坐在床上，检阅了她所有珍贵的东西和小饰物，并指定哪样东西送给哪个朋友；与几个星期来相比，她的仪态显得更加生动活泼，声音显得更加自然优美。那天傍晚，她的父亲走进房来，就说自从伊娃得病以来，要算今晚显得更像她原来的样子了。当他亲吻她跟她道晚安的时候，他对奥菲莉娅小姐说，“堂姐，我们一定要让她跟我们在一起生活，她肯定好些了。”几个星期来，他第一次怀着较轻快的心情退出房间。
可是到了午夜这是个奇怪的神秘的时刻！就在这个现在与未来之间的纱幕变得越来越薄的时刻那位信使来了！
房间里发出一个声音，开头是一个人急速的脚步声。那是奥菲莉娅小姐的脚步声，她已决定整夜陪伴她的小病号，因为凭着她丰富的护理经验，她已意识到在这个昼夜交替的时刻，一种值得注意的所谓“变化”的现象已经出现。外门很快被推开了，一直警惕地守候在门外走廊里的汤姆，立刻走了进来。
“快去请医生，汤姆！快！”奥菲莉娅小姐说罢，走到隔壁敲着圣·克莱尔的房门。
“堂弟，”她说，“我希望你快来。”
这句话落在他的心里，就像铁钉钉在棺材盖上一样。怎么回事？他急忙起床走进女儿的卧室，俯身看着伊娃，只见她仍然酣睡着。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以致心脏一下子停住不动了呢？为什么姐弟两人，谁也不说话了呢？你不能说，你也看到那个亲人脸上同样的表情，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的、清清楚楚的表情，说明你的那个亲人再也不属于你了。
然而，在那孩子的脸上，并没有什么阴森的鬼气，只有一种高尚的几乎可说是严肃的表情，那是一种超越现实的、精神的自然状态，是不朽的生命进入这个孩子的灵魂时显示的曙光。
他们静静地站在她的床前，凝望着她，这时，就连挂表的滴答声也显得太响了。过了不久，汤姆带着医生回来了。他走进房里，看了一眼，便和其他人一样默默地站着。
“这种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医生低声问奥菲莉娅小姐。
“大约在午夜交替的时候。”她答。
玛丽在医生到来时便惊醒了，急忙从隔壁走了过来。
“奥古斯汀！堂姐！啊！出了什么事啦！”她急忙问道。
“嘘！”圣·克莱尔声音嘶哑地说，“她快走啦！”
奶妈听到这句话，便飞奔着去通知仆人们。整座屋里立刻翻腾起来到处灯火通明，到处听到匆忙的脚步声，焦虑的脸容涌进了走廊，一双双泪眼通过玻璃门往里张望，可是圣·克莱尔听而不闻，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着睡去的小女儿的脸。
“啊，我只要她醒过来，再说一句话！”他说着弯下腰去，在她的耳边说道，“伊娃，宝贝！”
她的那双大大的蓝眼睛睁开了，只见一抹笑容从她的脸上掠过她尽力抬起头来，想开口说话。
“你认识我吗，伊娃？”
“亲爱的爸爸，”孩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过很快便垂了下去。圣·克莱尔扶起她的头，他看到她的脸上出现了一阵临终前痛苦的痉挛她气息微弱，又伸出她的小手。
“啊，上帝，多可怕呀！”他痛苦地说，转身抓住汤姆的手，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啊，汤姆，我的伙计，我的心好痛啊！”
汤姆把他主人的双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眼泪从他黝黑的脸颊滚滚而下，他抬头向天，向他经常祈祷的上帝求助。
“祈求上帝快点结束吧！”圣·克莱尔说“我的心好痛啊！”
“啊，上帝保佑！结束了结束了，亲爱的老爷！”汤姆说，“瞧她。”
孩子躺在枕头上喘着气，好像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向上翻了一下，定住不动了。噢，这双惯于对天国诉说的眼睛，此刻在说些什么呢！尘世结束了，尘世的痛苦也结束了。那张小脸是那么庄严，那么神秘，闪耀着胜利的光辉，令人见之不忍哭泣，不敢悲伤。人们挤在她的身边，屏住呼吸，寂静无声。
“伊娃。”圣·克莱尔轻轻唤道。
她听不到了。
“啊，伊娃，告诉我们你看到什么啦！这是什么？”她的父亲说道。
一抹明亮的灿烂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掠过，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啊！爱快乐平静！”接着是一声叹息，从生死之路飘过！
“永别了，可爱的孩子！那明亮的永恒之门已在你的身后关闭，我们再也看不到你的笑脸了。啊，当那些目送你进入天国的人们一觉醒来，发现每天除了那冰冷灰色的天空之外，已经永远不见你了的时候，他们是多么悲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