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五月十五日是葵祭。葵祭过后一个星期的五月底,辻村圭次打来电话,那时迪子正在配制下午配血用的百分之四的稀释液。
刚接电话时对方说是“辻村”,迪子还不知道是谁,后来说“是阿久津的妻弟”,她才想起来是圭次。
“现在我在京都……不,在东京。”圭次像是要逗迪子玩似的,骨子里却还是一个老实人,随即便改口了。
“你到底在哪里?”
“在东京的公司里,现在我正好一个人,身边没有别人,所以就打个电话给你。上次承你关照……”
“不,我要承蒙你的关照才是。”
“你很忙吧?”
“哦,正是不很忙的时候。”
“我姐夫呢?”
“他在,在离我二十米远的地方。”迪子压低了声音。阿久津正在化验室门口和化验部的职员小泉说着什么。
“那倒是不太方便了。下个月中旬我也许要到京都去,那时候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一直都会在的。”
“那等时间定下来以后,我再打电话给你,你要腾出空来。”
“好的。”
“你会来东京吗?”
“眼下还……”
“请你一定要来。你如果来东京,到哪里我都能陪着你。上次姐姐来信,问我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姐姐对我们的事好像很感兴趣。”
“……”
“不过姐夫有一点……”
“他反对?”
“电话里很难说得清,见面后再谈。我打电话给你的事,先不要对姐夫说。”
“明白了。”
“请多保重!”
电话挂断了。
迪子正站在电话机前发愣,阿久津走上前来:“硫酸铜的比重试溶液在哪里?”
“在那个橱柜里。”迪子踮着脚从橱柜的第二层取出一只蓝色瓶子。
阿久津接过瓶子,轻声耳语道:“今天五点半……”
只要不特别指定地点,两人的幽会地点就定在花山西餐馆。这次幽会离上次幽会的间隔极短,他们两天前刚见过面。
难道他察觉到圭次来电话了?即使听见,仅凭她的应答是不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抑或是他灵感闪现猜到了什么?迪子望着阿久津的眼睛点点头。
“这些就够了,剩下的试液还是收好。”阿久津一本正经地说,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这天,迪子不到五点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宫子她们要去冈崎会馆观赏民谣公演,所以早早就下班了。
“我们先走一步了!”
“辛苦了!”迪子一边和她们搭话,一边用灭菌水洗手,然后用清水重新冲洗。
因为她接触了血液和试剂液,所以要用灭菌水消毒。如果不再用清水冲洗,身体上就会留有碳酸的消毒气味,因此迪子总是用清水再冲洗一遍。
起因是那次妹妹提醒她,说:“姐姐,你身上有消毒水味,好好的一个女人也变得没档次了!”此后,她便要在最后用清水洗去灭菌水的味道。
洗完手,正整理化验台时,负责后勤事务的上崎走了进来。
“所长说想看看试验日志,放在哪里?”
“在部长的桌子上。”
“麻烦你给所长送过去好吗?”
“好的。”
所长的办公室在二楼会议室的隔壁。所长饭野两年前是国立医院的外科部长,六十岁退休后来到这里。他满头白发,个子很高,给人的感觉是一位颇有品位的老绅士。迪子她们与他几乎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不过女职员们都把他视为稳健儒雅的长者,甚至有人还在暗暗崇敬他。
迪子带着试验日志敲响了所长室的门。门把手边上的“去向表”上显示他“在办公室”。
“请进。”
房间里传出应答声,迪子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所长在会客区里侧的办公桌边,好像正在写东西。
“我把日志送来了。”迪子说道。
所长回过头,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你?”
“是上崎先生让我送来的。”
“是吗?谢谢了。”所长站起身,从迪子手上接过日志,随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稍稍坐一会儿吧?”
“嗯?”
“有急事?”
“没有。”
“那就坐一会儿吧。”
所长随即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迪子心里颇感奇怪,迟疑地在所长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所长点上烟,将烟衔在嘴上,开始翻看日志。
“你到这里几年了?”
“三年。”
“噢……那么,有二十五岁了?二十四?”
“二十四。到今年底才满二十四周岁。”迪子连忙纠正道。
“二十四……”所长若有所思地咕哝着,将茶几上的烟灰缸朝自己这边挪了挪,“今天你有空吗?”
“没有,有点事……”
和阿久津约定的五点半快要到了。
“是吗?那么以后再说吧。”
“你有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本来想你如果有空的话,请你一起吃顿饭……再说吧。”
“不好意思。”
迪子鞠了一躬,像干了坏事似的心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