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
大理寺寺丞前工科都给事中臣李清恭撰
崇祯十七年甲申四月丁亥,福王至自淮安府。王讳由崧,神宗孙。先福王常洵世子,常洵郑贵妃出。开邸河南府,十四年流贼陷河南,遇害;世子播迁河北。终制嗣封,毅宗手择宫中宝玉带,付内史赐之。十七年复因寇入河北,流离入淮安。时北都失守,毅宗惨崩,以伦以序应属福王,而迎立潞王之议起。潞王名常淓,神宗侄也,因江南在籍诸臣恐福王立后,或追怨妖书及挺击、移宫等案,谓潞王立则不惟释罪,且邀功时以废籍少宗伯两入留都倡议者钱谦益也,于是兵部侍郎吕大器主谦益议甚力,而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姜曰广皆然之,丁忧山东佥事雷演祚、礼部郎中周镳亦往来游说,独逆案为民阮大铖与凤阳搃督马士英密,且心异燃灰,书言不可。时王闻,惧不得立,书召南窜,搃兵高杰与黄得功、刘良佐协谋拥立。
刘泽清素狡,先附立潞议,至是以兵不敌,改计从杰等,南都诸臣不知也。方列王不孝、不悌等七款,贻漕督史可法,转贻士英为立潞王。不知杰等与士英已歃血议立王矣。可法知事势已决,始具舟启迎。而吏科李沾与御史郭维经、陈良弼等复倡言于内,然持异议者犹呶呶也。独沾历阶而上,百折大器云:「今日之事何事,论典礼则礼莫重于尊君,论典兵则兵莫先于卫主。倘有异议者,即以一死狥之!」礼成告庙,约十二八日,登舟迎驾,至是日清晨,大器意尚犹豫,沾心忿,驰至各台臣所,欲追寻异议之人。方定先数日前,士英书约沾等云:「北事果真,又有伦序亲贤。早正名位,吾辈方可不负朝廷,不祸身家。」故沾争甚力。二十九日,王舟抵燕子矶,三十日,以王礼见百官,素衣角带,侍茶款语,及大行辄哭失殾,语嗣立辄逊谢。
五月戊子朔,福王谒孝陵,入谒奉先殿,出住行宫,群臣进见劝进辞。初一日首谒孝陵,至陵避御路,自西门入,祭告陨泣毕礼,问懿文太子陵安在,遂往瞻拜。已入朝阳门,由东华门,步遇殿陛,谒奉先殿,出西华门,止内守备府。诸臣入朝拜讫,共商战守何法,奏对良久。御史祁彪佳奏以『纪纲法度为立国本』言颁大号及用人二事。朝罢会议,登极监国,咸以先行监国为便,盖愈推辞愈见王志复国耻,无亟登大位心。乃以金铸监国宝。
己乙丑,羣臣上笺初进,凡三上不允,止允监国。
庚寅,福王监国于南京。是日,王先行拜天礼,升殿受监国宝,羣臣礼毕始退。兵部侍郎吕大器心怵前议,欲请后日即登极,御史祁彪佳力争,谓监国之名极正,今不两日即登极何以服人心,而谢江北诸将士宜俟发丧满服后。从之。初扬州进士郑元勋闻迎潞议,密言于工科左李清,清曰:「祸从此始矣。神宗四十八年德泽,犹系人心,岂可舍孙立侄?况应立者不立,则谁不可立。万一左良玉扶楚,郑芝龙扶益,各扶天子以令诸侯,谁禁之者?且潞王即立,置福王何地,死之?抑幽之耶?是动天下兵也!」时草野闻立潞非序,皆不平。及王监国,人心乃定。
以监国谕天下大赦。谕曰:
「我国家二祖开天,昭宣鸿业,列宗缵绪,累积深仁,大行皇帝躬行节俭,励志忧勤,宵旰十有七载,力图剿寇安民。昊天不吊,寇虐日猖,乃敢震惊宫阙,以致龙驭升遐。英灵诉天,怨气结地,呜呼恸哉!孤避乱江淮,惊闻凶讣,既痛社稷之虚,益激父母之仇,矢不俱生,志图必报。然度德量力,徘徊未堪,乃兹臣庶,敬尔来迎,谓倡义不可无主,神器不可久虚,因序谬推,连章劝进,固辞未获。勉狥舆情,于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三日,暂受监国之号,朝见臣民于南都。孤夙夜兢兢,惟思迅扫妖氛,郭清大难,德凉任重,如坠谷渊。仝仇是助,犹懒尔臣民,其与天下更始,可大赦天下!」
发大行皇帝丧,谕天下。谕曰:
「先帝天纵神资,丕承弘绪,适逄国步多艰,民生日蹙,勤学立政,罔有休暇。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如先帝之焦劳者也。不期以礼使臣,而臣以不忠报;以仁养民,而民以不义报。彝伦攸敷,报施反常,自有生民以来未有甚于今日者也。驯见妖氛日炽,戮我赤子,辱我宗藩,毁我陵寝,四海人心莫不欲灭此而后朝食。乃先帝爱惜愈加,招抚弥切,无非欲化顽为良,转乱归治,何皇天不吊,遂有今年三月十九之事!爰及国母,掩照相从,呜呼痛哉!孤虽渺质,片气犹存,暂膺监国,益切除凶,谨哀告于羣臣,庶怜予多助。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民间音乐嫁娶。督、抚、镇、守、都、布、按三司官员,地方攸系,不许擅离职守。闻丧之日,止于本处哭三日,进香遣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土官,并免进香。谕告中外,咸使闻知。」
壬辰,以都察院右都御史张慎言为吏部尚书。补本部司官颜浑、梁羽明等。
命以北推搃兵张应元仍镇守承天等处。
命兵部郎中万元吉宣谕各镇。元吉先为搃兵高杰监军,至是言闯贼胆横心雄,耽耽漕粟。且徐、凤间诸镇骈集,兵民未驯,欲亲往宣谕,务令相安,以拒逆贼。又闻高杰已驻扬州,请发万金并往犒赉,然后会仝文武,谕以大义,共固江淮。从之。元吉渡江躬行诸镇营,酌颁犒赉,勉以大义;又言江南辇毂重地,不便安插家口。诸镇唯唯。时传黄得功、刘泽清、高杰等争占扬郡,元吉复泊舟仪真,会得功先至,移书期以首倡协恭,共奖王室。得功答书如元吉言,乃抄白来缄,驰视泽清与杰,嫌始渐觧。元吉请督抚可法速赴任,为四镇画地分守。又以杰所率兵稍强而横,乃议以杰兵隶可法,外示亲信、阴寓调剂,庶不至涂毒一方民,皆其苦心也。
御史祁彪佳疏陈致治大本,监国嘉纳之。疏言:「殿下涣颁大号,沛发明纶,虽为继统,寔同剙业。以仁厚归群情,又以严肃定衆志,此明纪纲、饬法度之说也。伏望申谕群臣,此时典制益当遵守,勿以多事逐纷争之端;名器益当慎重,勿以乏才启滥幸之窦。人才不可不爱惜,而自媒之径必不可开,官爵不可不优崇,而躐迁之阶必不可有。恩赏固宜普,当为可继之地,勿生无厌之觊觎。开释固宜速,当核可原之条,勿紊罔贷之刑章,庶几纪纲明,法度饬。然后以轻徭薄赋收民心,以举贤录才收士心,以信赏必罚收将卒之心。诚如是,言守固、言战胜矣。更有进者,殿下一心,尤为纪纲法度之本。念念敬天,则天庥必滋至;念念法祖,则祖泽益灵长;念念勤民,则民情愈欣戴。」后其言皆验。
允廷推,进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改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为礼部尚书,进东阁大学士,俱入阁办事。搃督凤阳部院马士英进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仍督凤阳。
时弘图陈新政,切要八事:一曰正义问。欲下明纶,正逆贼之罪,以鼓忠义。二曰御讲幄。欲上俟释服更日直讲。三曰设记注。欲召词臣侍立,纪监国言动,送贮内阁。四曰睦亲藩。欲依列圣践极,遣使各藩,赉玺书慰告。五曰议庙祀。欲制列圣主权祔奉先殿,仍于孝陵侧望祭列圣山陵。六曰严章奏。欲无使小人奸徒藉端立说,脱罪幸恩。七曰固江防。欲将江北、河北、山东等处正税本折等,从崇祯十六年以至十七年,尽行蠲免,无为贼小惠所愚。八曰择诏使。欲遣词臣、科臣招徕朝鲜,以觇女直之逆顺合散。并嘉纳之。
甲午,升詹事府詹事姜曰广为礼部尚书。在籍礼部尚书王铎以原官,并兼东阁大学士,同入阁办事。曰广附立潞议,故监国未点;命再推词臣数人,乃益更以铎、陈子壮、黄道周。疏上,曰广与铎俱点。闻阁臣可法等为曰广力请,然亦见监国之无我也。曰广寻辞尚书衔,改左侍郎。
推补科员张元始等,凡六员。
升工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周堪赓为户部尚书,兵部侍郎吕大器为吏部左侍郎。起升原任陕西巡抚练国事为户部左侍郎,搃督仓场;原任天津巡抚贺世寿为礼部左侍郎,升太常寺卿何应瑞为工部左侍郎。应天府尹刘士祯为通政使司通政使。国事先抚関中,坐流贼不靖,戍。
乙未,改补吏部司官倪加嘉庆、华允诚、叶廷秀等。加嘉庆先为户部,以堂官侯恂钱粮诖误。阁臣可法先与同官,知其敏练。允诚以兵部主事建言,廷秀以救黄道周廷杖,俱改补。复起刘宗周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宗周先帝时以救育官熊开元、姜埰等落籍,至是召还。
命御史祁彪佳宣抚江南。北都之变,重以高杰兵镇扬州,江北士民奔避。无赖乘机抢掠,或假忠义名荼毒从逆诸姓,苏、松、常、镇为最。彪佳昔按吴,有威望,故命之。刑斩倡乱、宣布赦款、甄别有司贤否,三吴宴然。
命止江督袁继咸入援。风闻闯逆将东,故止之。
升吏部郎中徐一范尚宝司卿。一范先以御史按河南,谪。
兵部请设防江水师,定额五万;添设两镇,画地分防,仍复操江搃督大臣协理。俱允行。旧制,操江搃督,宪臣与勋臣并设。先帝时欲专任诚意伯刘孔昭,故罢宪臣。于是兵部从郎中万元吉议请复旧,从之。
升补李沾、张元始、沈胤培、左懋第、李清等为吏、户、礼、兵、工各科都给事中,罗万象、钱增等为各科左右给事中。时刑科右钱增服制未终,疏辞,随具『东南第一隐忧』一疏,内称:「江南以苏、松、常、镇、杭、嘉、湖七郡之外,乙太湖为腹,以大海为尾闾,以三江入海为血脉。自吴松淹塞,东江微细,独存娄江一派。而娄江之委七十里曰刘家河,一名下江,乃娄江入海之道,东南诸水,全藉此以归墟。考胜国时,刘河自然深广,运艘布舶,走集于北。国朝二百七十馀年,潮汐泥沙,日就浅狭;今渐涨满,不一年竟成平陆,东流之水逆而西向,灌溉无资。若旱魃为虐,则平畴亀拆;万一大浸稽天,如万历之戊申、天启之甲子,洪流倒峡,震泽不能受,散漫横溃,势必以七郡之田庐为壑。东南数百万财赋,尽委逝波,其如民生国计何?但事関大利害,大工役,非一郡一邑所能济。考之先朝水利,有专官特遣兴役者。永乐间夏原吉白茅之役也,有专委抚臣奏绩者。宣德间周忱、嘉靖间李充嗣、万历间海瑞,吴淞、白茅之役也,成迹具在。特在睿断必行。」上嘉纳之。命浙、直抚按速议举行。
楚抚何腾蛟报奏恢复德安府随州。
戊戌,吏部尚书张慎言陈中兴十议,下部酌行。
一曰议节镇。淮安、凤庐、荆襄为今日锁钥重地,宜申命镇抚大臣,如九边三协之类,分戍增堡,各扼险要,东西开阃,首尾相援。步骑兼屯,战舰海舟添设于长淮大江之间。沿北郡县,各积谷五千石,或万石,分储立备,为仓卒转运之费。
二曰议侨藩。或浙之处、严、及江西之广信、袁、抚,或闽、粤间,择其可者,至府第护卫官属,暂从节省。
三曰议开屯。于江北闲田,招集流遗,开屯立业,给照免租,三年后量征课税。县府豪杰以百夫屯为百夫长,以千夫屯为于夫屯长,用什伍之法,就使守御。
四曰议叛逆。明谕在北郡县,凡口称伪官,有能立行枭示或擒拏者赏。
五曰议伪命。国家三百年养士之报,致有今日。诸屈膝靦颜之臣,家属在南者量仍旧籍,俟其归正,不宜以风闻谣谤即行苛议。无论清浊混而真赝淆,既无可还之辙,恐增从逆之想。至若自投来归,尤从宽分别酌议。或原系废籍,或曾经推拟,或原无官守,或有地方之责、无兵马之权,倘才堪一割,情可矜原。宜酌定一用之法,不当概以死贵,俟贼乎论定,乃如唐肃宗时以六等定罪。
六曰议褒恤。如范景文、倪元璐、李邦华等,传闻确者,立宜赠谥,馀待详核论定。
七曰议功赏。一阶半级,原用劝酬;恐烂羊酬爵,市饮售官,反增贪幸。今武爵稍宽,文资无滥,综核名实,无开幸门。
八曰议起废。大行皇帝从谏如流,改过不吝。初年定案,无容更议;嗣后戍遣废籍诸臣,清论自在;假或襍揉并进,致伤先帝玉成之德,务使廷臣协议于至当。
九曰议惩贪。迩来百司贪黩,成盗贼席卷之势。今约内都察院科道,在外抚按,广刺贪吏,究赃重拟。
十曰议漕税。北漕万有馀艘,除旗甲有数外,馀纲司柁工挽夫,不下八万人,大半募自外江。今漕登近地,此十馀万人无室无乡,游食不已,为患非细,宜下廷臣酌议。
俱嘉纳之,命部酌行。
兵部请罢南京守备参赞各衔,依北都设京营等官,又请罢锦衣卫南北两镇抚官。俱从之。兵部郎中万元吉议南京旧有内外守备,及参赞各衔,今宜罢。若南京之名,宜存其旧,以示不忘恢复之意。而京营之制,宜视乎北,以别无敢偶尊之嫌。此后大小各教场,俱应改称京营,其搃督戎政勋臣、协理枢臣等官,俱宜如此。仍练战兵三万,分为十营;兼用土著大汉,止用军校三百名,锦衣卫校止用军校五百名,其锦衣卫堂上止用一员。加提督官旗办事街,南北镇抚官不必用。既昭缓刑,且杜告密。兵部覆请,俱从之。
己亥,命御史陈丹衷宣谕江北。丹衷先以新进士疏请调广西士兵往剿闯寇,故先帝特擢今官,命往调。至是不果,改宣谕江北。
允大学士史可法请督师淮扬,召马士英入阁辅政。南都诸生卢泾材等上言:「南都系朝廷门户,而朝廷是天下根本,宜别命一督臣,使可法从中调度。」报闻。
庚子,命江南募兵。兵部尚书张国维以原官回部,佐理戎政。起原任刑部尚书徐石麒都察院右都御史,管副都御史事。谪戍觧学龙以原官为兵部右侍郎。石麒先帝时以议狱忤旨削籍,学龙以荐黄道周逮戍。
升应天府丞张有誉户部右侍郎,搃督仓场。改顺天府尹王庭梅应天府尹。升江西左布政朱之臣太常寺卿,吏科左给事中左懋第太常寺少卿。升吏科李沾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御史郭维经应天府府丞,仍带原衔,管巡视中城事。维经以加街系崔、魏时故套力辞,不允。
命复原任御史陈荩原官,招募云南。荩,先帝时为文选吴昌时例转,至是以万元吉荐复官。
以搃兵郑鸿逵镇九江,黄蜚镇京口等处。
命上大行皇帝、皇后尊谥。
补御史宗敦一等各道员,凡二十四员。
以兵科陈子龙巡视京营。
起废籍科臣章正宸等,台臣詹尔选等。科则正宸、杨时化、袁恺、庄鳌献、熊开元、姜埰、马兆义等,台则尔选、李长春、张煊、郑友玄、李模、乔可聘等。时化、煊后皆任北。
辛丑,起升工科都许誉卿光禄寺卿。誉卿先帝时以推升事为谢升所纠,削籍。寻具疏以疾辞。
壬寅,监国即皇帝位于南都。大赦,改明年为弘光元年。诏曰:
「我国家受天鸿佑,奕世滋昌,自高皇帝龙飞奠鼎,已卜无疆之历矣。朕嗣守藩服,播迁江淮,群臣百姓共推继序,跋涉来迎,请正位号。予暂允监国,摄理万几;乃累笺劝进,拒辞弗获。谨于五月十五日,祇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于南都,猥以藐躬,荷兹神器。惟我大行皇帝英明振古,勤俭造邦,殚宵旰以经营,希荡平之绩效。乃潢池盗弄,钟簴震惊,燕畿扫地以蒙尘,龙驭宾天而上陟。三灵共愤,万姓同仇。朕凉德弗胜,遗弓抱痛,敢辞薪胆之瘁,誓图俘馘之功。尚赖贤亲,戮力劻勷,助予敌忾。其以明年为弘光元年,与民更始,大赦天下。」
命太监韩赞周管司礼监事,卢九德为司礼监秉笔,提督京营。
癸卯,命马士英入直佐理,仍掌兵部事。可法将陛辞故也。时莆田国子生陈方策自京师回南,上书可法,谓:「贼有未可缓图者六:吴三桂屡与李贼战于畿辅,如不即破贼;则贼主夷客,旷日粮匮,不无望我接济。夷兵深入,策应渐遥;愚民无知,附贼日益;贼不遽歼,夷将孤注,不无望我救援。贼兵烂糜,自成授首,夷兵得志,劳著功成,不无望我赏赉。一溃散必走西秦,夷兵不穷追,势将南向,不无望我安顿,似未宜缓图所以待夷兵也。献贼躏楚侵蜀,蓄奸已深,今闻李贼陷京,宁不思逞!度其地势,窃据上游,顺流而东,金陵风鹤,似未宜缓图所以办献贼也。左镇拥兵数十万,何难战征?闻其兵丁时亦肆掠,若不亟申大义,俾建殊勋,诚恐养寇成痈,必至于溃,似未宜缓图所以励左兵也。京师以南,黄河以北,人受贼愚,咸知有偶僭之伪朝,而未知有中兴之新主。喜诏、孝诏所当速颁,似未宜缓图所以挽民心也。山东差半降贼,尚有兖、青、登、莱,夙称殷阜,坚壁固守;若不急颁诏传檄,愚民罔知适从,恐遭煽惑,似未宜缓图所以救东省也。京师五方襍处,何啻百万生灵,谁无家乡、谁无父母?似未宜缓图所以接回乡也。」言多可采。
起升原任礼部侍郎頋锡畴为礼部尚书。升少詹事黄道周为礼部右侍郎,操江都御史高倬为工部右侍郎,右中允罗大任为国子监祭酒,顺天府丞侯峒曾为通政使司左通政,苏松巡抚郑瑄为大理寺卿。升太常寺少卿左懋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安等处。
甲辰,命忻城伯赵之龙搃督京营戎政。
分淮、扬、庐、凤为四镇,以刘泽清、高杰、黄得功、刘良佐领之。北都失守,督抚皆奔匿,镇臣期得善地而蚕食焉。贼兵驻宿迁,衆止二千,莫敢击,唯心涎扬州,思息足;兼以拥立功,庙堂知驱之不得,遂立分镇议,姑为羁縻。阁部可法言曰:「从来守江南者必于江北,即六朝犹争雄于徐、泗、颖、寿间,不宜画江而守明矣。但此时贼锋尚锐,我兵气靡,备分力单,頋远遗近,不可不择所守。立定根基,然后鼓锐而前,再图进取。宜分四藩:一为淮、徐,一为扬、滁,一为凤阳,一为庐六。以淮、扬、泗、庐自守,而以徐、滁、凤、六为进取之基。江北之兵声既振,则江南之人情自安。然有四镇,不可无督师,应屯驻扬州,适中调遣。其四镇,辖淮、扬者,驻于淮北,以山阳、清河、桃源、宿迁、海州、沛县、赣榆、塩城、安东、邳州、睢宁十一州县隶之,经理山东招讨事。辖徐、泗者,驻于泗州,以徐州、萧县、砀山、丰县、泗州、盱眙、五河、虹县、灵璧、宿州、蒙城、濠州、怀远各州县隶之焉,经理河北、河南、开归一带招讨事。辖凤、寿者,或驻寿,或驻临淮,以凤阳、临淮、颖上、颖州、寿州、太和、定远、六安各州县隶之,经理河南、归、陈、杞一带招讨事。辖滁、和者,或驻滁州,或驻庐州,或驻池河,以滁州、和州、全椒、来安、含山、合肥、六合、巢县、无为各州县隶之,经理各辖援剿事。一切军民听统辖,有司听节制。营卫原存旧兵,听归并整理;所辖各将,听荐举题用。荒芜田地,俱听开垦;山泽有利,皆听开采;仍听招商收税,以供军前买马置器之用。镇额兵三万,岁之供本色米二十万、银四十万,所收中原土地,即归统辖。贼在河北,合力协防徐、淮,贼在河南,则各镇防守泗、寿。」然于青、兖、开、汝,似置不讲矣。
命户部速挽漕粟,以济军糈。御史詹兆恒疏言:「今北漕渐次入南,而停江淮者尚衆,运弁旗甲折干盗卖,弊蠹不一而足。宜急勅诸臣将在淮者,会漕臣路振飞督之;在京口者,令漕臣白抱一督之;星夜押发,衔尾入南。除补给南京军月粮外,尤宜立运登庾,无久露泊江干,致生意外。」从之。
罢淮抚路振飞。起原任巡抚田仰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淮、扬等处。仰阁臣马士英梓里,从废籍起擢。
进伯黄得功为靖南侯,左良玉为宁南侯,各荫子锦衣卫千户。又封搃兵高杰兴平伯,刘泽清东平伯,刘良佐广昌伯。大学士马士英加太子太师,荫子锦衣卫佥事。时江督袁継咸入见,面奏曰:「封爵以劝有功,无功而伯,则有功者不劝;跋扈而伯,则跋扈者愈多。」上虽首肯継咸言,叹曰:「事已成,奈何!」忻城伯赵之龙奏马士英引杰过河,宜令往辑。継咸亦从臾。上曰:「马先生不肯去,奈何?今史先生愿去。」継咸曰:「皇上即位之初,虽以恩泽收人心,尤当以纪纲肃下志。大抵君德英分为用,伏祈振作精神,申明法纪。冬春间淮上未必无事,臣等虽驽,愿奉六龙,为澶渊之行。」上有难色。阁臣姜曰广曰:「所言澶渊之行,非遽为此事,然不可不时提此志。」継咸又诣榻前密奏曰:「左良玉虽无异图,所部多降将,非孝子顺孙。且皇上初登大宝,人心未免危疑,意外亦不可不防。臣当星驰回汛。」上允可。継咸往阁,责阁臣可法,不当遽伯高杰等,士英不悦。时人谓継咸言虽正,然使诸臣果以序迎,则上何至书召?士英与杰又何得居功?亦不可谓非钱谦益、吕大器等罪也。継咸寻还任。
己巳,升御史祁彪佳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苏、松地方。
原任少詹事项煜自北遁归,命下部察议。煜既为伪太常寺丞,至是南还,犹入班行,言色无怍。御史陈良弼言:「先帝升遐之变,千古异常。搃由大小臣工结党纳贿,淆乱纪纲,事挫势穷,以至为贪邪断送。贼到日,或迎或窜,忠烈寥寥。可叹也,先帝何在!煜逃生未已,混入班次,且彼居清华,常以文章见称,既不能与李邦华、范景文捐躯殉难,或黄冠紫衣,任其所往;乃突如其来,俛首贪恋,意欲何为?万一自媒得售,使载笔者记之曰:『翰林学士煜偷生逃,见仍与某官』,宁不污史册而戾圣治载!」时屯抚方孔昭亦自北归,有议陪推某缺者,户柯洛万象面折其非,疏争之,乃止。
谕礼部考郊祀时享诸札,一岁中几祭,某亲祭,某遣官,务始祖宗典制,详开具奏。
命礼臣追上先福王、先妃尊谥。从御史朱国昌请也。
遣魏国公徐弘基祭孝陵,以即位告。又亲祭告先福王、先妃于行宫。
丁未,吏部尚书张慎言疏荐旧辅吴甡、原任吏部尚书郑三俊。命宥甡罪,陛见,三俊不允。慎言疏内先列甡督师稽缓,与三俊误用吴昌时二事,欲使天下共见其过,然后用之耳。俞甡罢三俊,皆阁臣高弘图所拟也。
调考功司员外王重文选司郎中。
命速议熹庙张后尊谥。风闻后已殉难故也。
升御史詹兆恒大理寺左寺丞。
辅臣马士英疏陈开国大计,允之。一、雒阳残破后,闻圣母尚寓郭家寨,当急图迎养。一、皇考遇难后,匆匆槁葬。宜迁梓宫,护送南来,择吉壤安厝。一、宜勅礼部择吉慎选淑女,以継中宫。一、诸藩流离,恐奸宄生心,或为所挟,不利社稷。凡侨寓者,宜俱差官迎置近地,俟中原恢复,各还原封。疏奏,命辅臣可法遣官迎圣母。亲藩事礼部酌议。
诏封疆失事各官不许起用。时刘孔昭言:「臣读前诏内罪废各官,逆案、计典、赃私俱不得轻议,惟置封疆失事于不言。今日祸及君父,倾颓庙社,封疆之罪,犹当追论,以明国法。而拟议诏欵中仍留此一段门户之肺肝,以再误陛下,天下事尚忍言哉!」时监军佥事宋劼亦言:「天下人才,多坏于门户。每择一题目竖标,援人陷人,则占风望气者,景附云集;致真正介特之士,不得効用。宜如先臣杨士奇,以天下心官天下人,以天下官官天下才。」皆可其奏。自此门户之说滋矣。
起用原任礼部侍郎钱谦益。谦益以立潞议惧祸,时科臣李沾有定策功,故浼沾疏荐,为巧护地。台臣陈良弼不平,言:「陛下以亲以贤,当正大统,乃删乃龙江觐驾,谦益邪议挠止。时科臣李沾相对诧异,与臣等并持公论。及事定,谦益犹现身密间。沾对臣曰:『此时尚议论不归正乎?』今忽以谦益与黄道周、黄景昉等仝荐黄扉,臣忧奸人钻用,心不可测;当陛下前,不惜一死争之。退仍与沾争,彼谓:『为吾同乡,不得不调停。』夫调停同乡情面,不顾紊乱朝廷,是何心哉?谦益大节已丧,公论共斥。阅沾荐疏,原借名正人君子,而于衆瑜中混以瑕邪。从来误国宿套,牢不可破。愿以臣疏与沾疏悬之国门,发下文武诸臣共勘。」疏奏,沾无以屈也。
江楚督臣袁継咸疏陈致治足国大计,嘉纳之。疏言:「自古国祚久长,有开创,必有中兴;然致治于删在于得人,而足国必先审势。所云『致治必先得人』者,何也?宋之高宗,亦号中兴;然上不得与武丁、周宣、光武比烈,次亦不得与唐肃契盛者,知人善任使弗讲也。武丁知傅说、甘盘之贤而终任之,故能集鬼方之勋。周宣知吉甫、方叔之贤而终任之,故能致车攻之盛。光武知邓禹、寇恂之贤而终任之,故能诛莽、嚣,扫赤眉、铜马之焰,以光复旧物。肃宗知子仪、李泌之贤,虽不能终用,犹能不失其用,故能芟夷安、史,克复两京。高宗则不然,知李纲、赵鼎之贤而不能用,用而不能信,以小人参之,卒令沦落以老。其始终所信任者,惟黄潜善、汪伯彦、秦桧、汤思退之徒;以故主势日卑,亲耻不雪,靦颜臣虏,为万世笑。其得偏安一隅,犹幸尔。臣愿皇上于在廷诸臣,知而已用者,任之信之,勿使小人参之。在野诸臣,未及用者,明诏廷臣各举所知,一如高宗求旧学,光武褒卓茂故事,蒲轮徵召,赞襄大业,则商、周、建武之隆可立致也。臣故曰致治必先得人也。臣所云『守国必先审势』者,何也?自昔论建都者,右西北而左东南。以西北之势足起东南,东南之势不足起西北,亦据六朝、五代、弱宋之成迹论耳。我高皇帝龙飞淮甸,定鼎金陵,卒能芟群雄,驱胡虏,取中原,安在东南不可起西北哉?今皇上缵承大统,宅是镐京,攻守先后之大势,不可不早计。不先自治而遽图敌,立败之道也。臣以为金陵之界限在大江,而淮南江北寔为遮罩;金陵之咽喉在浔阳,而湖南襄、樊寔为门户。顷闻叛将溃兵,蟠结淮南江北间,小民渐丧乐生之心。若不及时区画,一旦大寇凴陵,内奸回应,得无寒心!湖南献逆仅遁,千里蒿莱,襄阳必争之地,闯孽设防颇固。镇臣左良玉并全力以往,计日可归版图;然复而不能守,与不复何异?盖守襄阳则必设重镇,则必宿重兵,则必须厚饷,皆不可不从长计议也。谬谓欲理淮南江北,则必处置溃兵。乞密诏督抚二臣,审察顺逆,真必就我戎索,则分信地、定额饷,申明纪律,毋为百姓烦苦;或中怀观望,急乘寇势未睹,破碎其党,虽有焦烂,宁忍小痛,以除大毒,臣以为犹愈于养痈。欲料理湖南,则宜别简风力重臣,抚治其地;选补廉吏,戢和难民;招来商贾,疏通巴、蜀、黔、粤之货,以济公私。欲料理襄、樊,则必开帅府,宿重兵,俟规模粗立,然后搜括襄删旧田,大兴屯种,且耕且守,为持久计。夫襄、樊守,则可繇宛、叶以图関中;淮南江北守,则可由归德以图河南,亦可由彭城以图河北。攻守大势如此。若欲为画江,舍腹里而就边角,则腹里失,边角愈蹙,此输着耳。臣故曰守国必先审势也。然臣终以明断为请,人材之贞邪消长,理而已矣。国势之攻守得失,机而已矣。理非明不能断,机非断不能割,臣故以为得人审势之要也。」疏奏,阁臣马士英疑汪、黄等语刺己,深恨之。
督师辅臣史可法往淮、扬。
己酉,诏议生祖妣神庙郑贵妃尊谥。
加淮抚田仰兵部右侍郎。
升兵部郎中万元吉太仆寺少卿,监理江北军务。
补吏部司官夏允彝、余扬等。
命潞王暂居杭州府。
辛亥,复原任御史郑友玄原官,督理两淮塩法。友玄,崇祯时以考选钱粮未完,配。
诏督师辅臣史可法遣官访大行皇帝梓宫,并太子、二王。从少詹管绍宁请也。
诏议先妃谥号。
壬子,命祈雨。御史郭维经言:「圣明御极,将两旬矣。一切雪耻除凶、收拾人心之事,丝毫未见寔着。且伪官纵横于凤、泗,悍卒抢掠于瓜、仪,焚杀劫掳之惨,渐过江南。丰、镐一片地,不知将来成何光景!而庙廊之上,不闻动色相戒,惟以漫不切要之务,盈庭而议,以致乘便门而为钻窥之隙穴鬦,疾足而作富贵之阶梯。举朝人心,如狂如醉。数日以来,匹夫匹妇呼天愤郁,酿成灾祲。伏乞早降纶音,凡内外文武诸臣洗涤肺肠,从公起见,毋违道以干誉,毋拂民以从欲。凡刻薄偏私,以及思怨报复,种种故习,尽期剪除,一意以办贼复仇为念。即此公忠上彻玄昊,自召天和,仍勅在京诸臣遵旧制斋祷。」从之。
晋公魏国徐弘基,侯灵璧汤国祚、安远柳祚昌,伯诚意刘孔昭、南和方一元、东宁焦梦熊、成安郭祚永宫衔,荫子有差。
予司礼监太监韩赞周、卢九德各弟侄一人锦衣卫指挥佥事,银币有差。皆以定册功也。
魏国公徐弘基疏荐原任南京兵部尚书熊明遇等,报闻。勋臣荐文臣始此。
吏部尚书张慎言乞休,不允。时勋臣刘孔昭、赵之龙等皆怒慎言荐旧辅吴甡,朝罢,群诟于庭,至目为朋党奸欺,所用皆私人。声彻殿陛。阁臣弘图等觧之,乃退。孔昭又言:「先帝无声色游幸之好,无神仙土木之费;伤法明刑,锐心雪耻,缘诸大吏营私党,要拟之中,暗伏机関;声气之中,党仝匪类;事权功令,尽济其贪残之用,廉耻丧而人心散,大势土崩,重不可返。迨贼骑临城,主亡国破,殉节仅数人,其馀从逆,尽为美官。今潜窜南中者,大率皆受伪命,为贼作内应,否则南走胡,北走越耳。铨臣不驱除击扰,且汲汲议用,又以误国罪臣,巧为推毂,势不尽倾江南不止。」又言:「慎言原有二心,当告庙决策,定立主上之际,阻难奸辨。」疏奏,慎言疏辨,且乞休。阁臣弘图等亦以不能戢和文武,各疏乞休,俱不允。
御史王孙蕃言:「慎言治事南铨,底册靡凴,或用人偶不合,勋臣宜平心入告,以候上裁;未有呼大小九卿科道于庭,而骂冢臣如今日之异者。安国家在尊君,勋臣尚未闻乎?」督辅可法言:「吴甡持斧建牙,声举特简,止因奉命讨贼,迟迟其行;遂蒙先帝罢归,复催促至京,拟戍金齿,此甡之过也。然甡奉命之日,正虏入犯之时。原候唐通兵为剿贼之助,虏不去则兵不前,故屡请行未允,此甡过之可原也。年来仕路不清,病在党同伐异,或以不肖之最,百足不僵;或以可用之才,一眚永锢。臣生平拙守,不觧异同。如监国诏欵内『起废』一欵,有『除封疆、逆案、计典、赃私不准起用』一段,臣为去之。诚以国事之败坏非常,人才之汇征宜广,未可仍执往例耳。后来不知何故,复入此等字面,此示人以隘,不欲以天下之才尽供天下用也。今宜捐去成见,一秉虚行。如甡之过则还以过,如甡之才则用其才,王路荡平,何容偏欹。况北都之变,文臣固多误国,武臣岂尽矢忠?若各执成心,日寻水火,文既与武不和,而文又与文不和,臣切不愿诸臣存此见也。」已,府丞郭维经言:「可法『去逆案』一语,为失言之过。」报闻。时谓南窜诸臣不宜轻议用,孔昭言亦是。然喧争非体,故孙蕃等及之。
诏议优恤北都殉难诸臣。从御史陈良弼请也。
癸丑,复荫刘泽清子锦衣卫千户。以先帝时曾拟封伯故也。
命十七年练饷已征者,尽数起觧,无得干没,至明年全免。旧饷、辽饷速催。
甲寅,命督辅臣史可法祭泗、凤陵,宁南伯左良玉祭显陵,告即位也。
辅臣马士英陈恢复大计,命议行。士英言:「吴三桂宜速行接济,在海有粟可挽,有金声桓可使,而又可因三桂以欵虏。原任知县马绍愉、陈新甲曾使欵奴,昔下策,今上策也,当谘送督辅以备驱使。」诏可法便宜行。
乙卯,封関门总兵西平伯吴三桂为蓟国公。给诰券、禄米,发银五万两、漕米十万石,差官赉送。先因三桂承命移三城入関,方抵関而京城失;三桂遂举义发丧,乞师北庭。始败叛将唐通,覆其师,已复三败闯逆。逆西遁,遂引北兵入京师。事闻,诏以三桂破贼复仇,功在社稷,乃进封。户部侍郎贺世寿言:「先帝神武,魁柄独持;祗以求治不效,日夜焦迫,未免爵一人过其量,罪一人溢其罚。今日更化善治,莫若肃纪纲而慎刑赏。如吴三桂奋身血战,仿佛李、郭,此乃可言功,拜爵方无愧色。若夫口头报国,岂遂干城?河上拥兵,曷不敌忾?恩数已盈,功名宜立,不则天下且谓人主不爱频咲,而轻名器矣。臣愿皇上申明国纪,为致治计。」国子监典籍李模言:「当日拥立之事,皇上不以得位为利,诸臣何敢以定策为名?甚至侯伯之封,轻加镇将,于义未安。况皇上正位镐丰,乃先帝所凭依,将以大复仇而光前烈也。即在诸镇将事先帝,未效桑榆之收;事皇上,未彰汗马之绩;案其寔,亦在戴罪科;而予之定策,其何敢安!诸镇果负血性,必大慰先帝殉国之灵,庶堪膺皇上延世之赏。若以今日无功,洊膺勋爵,尚宜再四辞免,以明臣谊。臣寔不愿光复未臻,而大体先亵。至于丝纶为体,勿因大僚而过烦;拜下宜严,勿因泰交而稍越;繁缨可惜,勿因近侍而稍宽。明主必防其渐,然后纲维不隳矣。」
命兴平伯高杰安顿扬州城外,仍迅统前征,以应东师。
起升礼部右侍部陈子壮为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少詹管绍宁为正詹事,谕德徐汧、吴伟业为少詹事。子壮,崇祯时以议宗藩不宜更制,削籍。汧时里居,感愤时事,贻在朝同事书曰:「今日贤邪之辨不可不严,而异同之见不可不化。以君民为心,则和一之至,不必合党连群,而自无不同。以职掌为务,则猷念各分,不必破党涣群,而自无不异。用人者执此为衡,其忠君爱民、精白乃心者为君子,否则小人;修职就业、竭节在公者为君子,否则小人。流品区明,澄叙无舛,故人谓同立,而贤奸之界限以明;不知异同化,而贤邪之流品始出。夫以先帝十七载乾惕,卒使鼎溯泣于寇孽,椒殿倾于贼烽,其故何欤?良由频年以来,是非混淆,士大夫精神智虑,未尝为君臣民勤恤,为职掌究图。极其末流,乃至漠视主上,如胡越之瘠肥;委身寇仇,若秦楚之朝暮,岂不痛哉!今者吾皇中兴,百尔在位,自当洗心涤虑,事我一人。有能匡弼吾君者则登之,不然如鸇逐雀,勿疑也。有能奠丽斯民者则庸之,不然为苗剪莠,勿后也。有能殚心职业者则陟之,不然枝官秘政便文自营勿贷也。毋以体骨不媚,远耿介特立之人,毋以悃愊无华,失专心向公之士。毋喜闻声之浮慕,援引之寔繁,滥收趋势游利之宵类;毋引一事之快心,片言之顺意,误用呈身换面之憸流。除凶雪耻,端有赖矣。」汧有上当事七欵,一曰辨人材,二曰课职业,三曰敦寅恭,四曰励廉耻,五曰核名寔,六曰纳忠谠,七曰破情面。语多可采。
命江淮赈恤北归难民,严禁掠夺。
丙辰,命议河督黄希宪、齐抚丘祖德、晋抚郭景昌等罪。御史宋国昌言:「北都之变,三督抚一时并逃,骈集吴会,未南乏绸缪之防,御寇无死绥之勇。方之卖国降敌,止争先去;律以失陷封疆,尚多一逃。乞敕廷臣申明大法。」遂下部着议。
六月丁巳,大学士高弘图自请往江干督漕粮登庾。从之。
命谘补记注侍班官。时户柯洛万象因勋臣忿争,以肃朝议和文武为言,且请以票拟还阁臣,以参驳予言路,并设记注侍班官。从之。
戊午,命遣官往北,监营大行皇帝山陵、附塟祖陵,并申祭告。从御史米寿图言也。
命内制国玺,权以金代玉。
上大行皇帝尊谥,曰: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庙号思宗。皇后曰:孝节贞肃渊恭庄毅奉天靖圣烈皇后。时议定先帝庙号,礼臣顾锡畴拟乾宗,『思』则阁臣弘图拟也。
上皇祖母郑贵妃尊谥曰:孝宁温穆庄惠慈懿宪天裕圣太皇太后;上皇考先福王谥曰:贞纯肃哲圣敬仁懿恭皇帝;皇生母某氏曰:孝诚端惠慈顺贞穆皇太后。谥号虽依兴献帝例,然不称宗,人以为得体。疏末云『徽称鸿号,从此荐加无穷』,则非也。
尊皇嫡母先福王妃邹氏曰:恪贞仁寿皇太后。
己未,命原任都督陈洪范来京陛见。议北使也。
庚申,命旌恤淮安乡绅士民,及有功将士。督师辅臣史可法言其誓死固守,力拒闯逆敌也。时原任河南佥事吕弼周同伪游击王富,持李自成令箭、伪书至,被擒,淮民丛射杀之。巡抚路振飞仍命磔其尸。
命速颁河北、山东诏。督辅可法言:「闻四月二十四日,吴三桂大败贼兵于一片石。贼踉跄入都,尽掠赀财,于四月二十八日西遁讫,青州士绅军民杀其伪将军、伪道、伪府,馀相継杀伪官者十处。我皇上进膺宝籙,正位旧都,在山东、北直尚未通晓。万一人心涣散,固尽弃前功,即或割据分争,又渐生后患。乞谕该部院择选廷臣,赍监国、即位二诏,直抵山东、北直一带晓谕,庶人心有归,大统立复。」从之。
壬戌,召逆案为民阮大铖暂冠带来京陛见。先是,故辅周延儒再召,大铖迓之江干,情甚挚。延儒虑逆案难翻,问大铖废籍中谁为若知交可用者,大铖举原任宣府巡抚马士英对。时士英犹编戍籍,忽起凤阳搃督;已知大铖荐,甚感,至是因以边才荐大铖。且言:「臣至浦口,与诸臣面商定策,大铖从山中致书于臣,及操臣刘孔昭,戒以力扫邪谋,坚持伦序,臣甚韪之。但本官天启年间曾任吏科都,同官魏大中争缺;本官虽退让,与当时诸臣嫌隙遂开,因牵入魏忠贤遂删逆案。其寔本官既未建祠,未称功通德,径坐以阴行赞导。夫谓之赞导,已无寔迹,且曰阴行,宁有确据?故臣谓其才可用,罪可宥也。」疏上,阁臣皆不可。士英曰:「我自任之。」旨即士英手票也。
命工部议建宗庙。
补搃兵牟文绶后军都督府佥事,提督巡捕营;杜弘域右府佥事,提督大教场。
命公弘基、伯梦熊掌左都督府印。
以杨振宗为都督同知,充安庆搃兵。
议复懿文太子故号,及靖难诸臣谥。从太仆寺少卿万元吉请也。元吉言:「皇上从谒孝陵,徐问懿文太子园陵所在,亲为展拜。臣随诸臣后,莫不手额。先臣杨守陈尝请修《建文寔录》,云国可废,史不可废。弘治中,布衣缪恭伏阙上书,请复建文故号,爵其后奉祀,敬皇帝勿罪。夫灭曲直不载,不若直陈其事,而示之以无可增加也。削庙号弗隆,不若引景帝故事,还懿文当日追尊故号,祀之园寝,而配以建文君也。乞勅廷臣广集衆议,《建文寔录》作何开局纂修;懿文故号,祀典作何厘正;靖难死事诸臣,谥荫尚阙,羡逊国之君臣何厚,愧此时之忠义多亏,良由高皇帝褒余阙,斥危素,风厉备至。靖难以正气渐削,故酿为今日狯猾之徒屈膝拜伪。官请将靖难死事诸臣,及北京各省城陷殉难诸臣,勅诸司备归采录,编成一书,分列二等,酌予谥荫庙祀,领行学官,广示激劝。」
又疏言:「先帝天资英武,锐意明作,祸乱益滋,何也?则宽严之用偶偏,而任议之途太畴删畸也。先帝初临海宇,惩逆璫用事,剥削正气;固尝委任臣工,力行宽大矣,诸臣狃之,争意见之玄黄,略绸缪之桑土,虏入郊圻,束手无策。先帝赫然震怒,一时宵壬,乘间中先帝以用严,凡廷杖告密,加派抽练,使在朝者不暇救过,在野者无复聊生。然后号称振作,乃虏气如故,寇祸弥张。十馀年以来,小人用严之效,彰彰如是。先帝悔之,于是崇宽大,悉反前规,天下以为人太平可致。诸臣复竟贿赂,肆欺蒙,每趋愈下,再撄先帝之怒。诛杀方兴,宗社継没。盖诸大臣之孽,每乘于先帝之宽;而先帝之严,亦每激于诸臣之玩。臣所谓宽严之用偶偏者,此也。国步至今,艰难已极,乃议者求胜于理,即不审势之重轻;好伸其言,多不頋事之损益。殿上之彼已日争,阃外之从违遥制。即如昨岁,督师孙传庭拥兵関中,识者俱以为不宜轻出,出则粮绝兵败。関一不守,形势遂失,然已有逗挠议之者矣。贼既渡河,臣即语今阁臣史可法、姜曰广,急撤関宁吴三桂,三桂删俾随枢辅路迎击,可以一胜,胜则都城始固。既先帝召对,亦曾及此,然已有蹙地议之者矣。及贼势熏灼,廷臣或劝南幸,或劝出皇储监国南都,语不择音,要亦权宜,然已有邪妄议之者矣。由事后而观,咸追恨议者之悮国。倘事幸不败,必共服议者之守经。天下事无全害,亦无全利,大率类是。当局者心怵无全利之害,非朴诚通达,谁敢违衆独行?旁持者偏见无全害之利,意气笔锋,必欲强人从我。臣所谓任议之途太畸者,此也。乞皇上速究前事之失,为后事之鉴,以宽为体,严为用。盖崇简易、推真诚之谓宽,而滥赏纵罪者非宽;辨邪正、综名寔之谓严,而钩距索隐者非严。宽严得济,任议乃合。仍求于任事之人,严核始进,宽期后效,毋令行间再踵藏垢。边才久借燃灰,诚收之以严,自可任之以宽矣。」疏奏俱嘉纳之。
搃兵刘良佐率兵攻临淮,不克。先是,良佐兵马自正阳下,沿途淫劫。临淮民闻其将至,严兵固守。良佐怒,攻之不下。御史朱国昌言:「临淮汤沐邑,何物么麽,鼠窜之馀,复鸱张至此!」乞勅督师便宜抚剿。已,良佐开镇于彼,衆惧,良佐亦虑兵民怨深,移驻寿州,乃觧。
癸亥,命原任陕西搃兵官赵光远提督川、陕军务,加都督同知。
加原任辽东巡抚黎玉田兵部尚书。以同吴三桂破贼也。
加旧辅臣谢升上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原任御史卢世㴶太仆寺卿,赐勅书奖谕,赉银币有差。升与世㴶皆德州人,时传言两臣仗义起兵,擒斩伪官,故有是命。然升已改面事北,再为辅臣;惟世淹出拜诏,然未闻起兵也。起兵者为生员谢陛。
补科员黄云师等。兵科等科都给事黄云师、锺斗,吏科等科左右给事熊维典、陆朗、张希夏,户科等科给事中王士𨪪、杨时化、袁中恺。士𨪪、恺俱服未阕,卒于镇江。鲠直不寿,人多惜之。以删
命齐庶人知墭等随班朝谒,列勋臣后。以旧居南京故也。时谓南京既为帝都,知墭等应迁,许朝谒尤非体,咸以咎礼臣頋锡畴。
诏以追尊谥号播告中外。礼臣頋锡畴因请补建文帝庙谥、景帝庙号,并及靖难诸臣谥,又请增理学各臣从祀先师者。俱从之,从祀一议终寝。
礼部请建立恭皇专庙,命廷臣集议。时礼臣頋锡畴欲矫睿宗失,建专庙,别太庙也。
兴平伯高杰攻扬州不克,城中民乱,杀进士郑元勋。杰既奉旨驻城外,又坚欲入城。时杰兵素傲,自山东南下,所掠不赀,扬人已心恐。及抵扬,咸罢市登陴。太守马鸣騄画守御策甚备,不能入,然犹日掠沿村妇女。扬人愈恐,守益坚,具议出战,柔脆非敌也。元勋素豪侠,欲居调停功,出羊酒劳军;杰自明无他,止欲安一军家老小,便征进兵耳。元勋许之。时鸣騄已升海道,尚在郡,与推官汤来贺商之,皆曰不可;阖城市民亦同声言杰兵淫掠状,愿死守。杰怒,分兵困城。城中故殷富,多木客、盐贾,乃共出财守备,街衢多树竹木栏栅,钉上下为深沟。杰升高望,知不可攻,顿兵善庆菴,焚掠城外,烟火蔽日。而无赖居民,间亦乘机为利。淮抚黄家瑞闻变来扬,百姓遮道诉状,家瑞集有司及绅衿父老子弟于城楼,军民环堵听。元勋曰:「高搃镇何害?不令入城!」衆哗曰:「城外僵尸遍野,恶得无害?」元勋大声曰:「亦有扬人自相杀者,岂尽高镇?」衆人哗益甚。有被伤百姓在城中者,觧衣前示伤,万衆俱怒,指元勋为杰党。元勋恐,疾趋城下,社兵持刀及之,碎其尸。杰益怒,力攻,城守益坚。阁部可法自请督师,至扬州诣杰营。杰必欲得鸣騄,乃甘心为元勋报仇。可法为之觧释,且曰:「朝廷守土官,岂可擅杀?」乃馆可法于福缘菴。阁部之行也,以川兵三百自随。杰疑之,可法即分与二百人,然杰疑如故。时鸣騄避泰州住所,而杰防可法甚严,一切出入文移,必呈杰始达。可法寻以乱民横杀乡绅疏参鸣騄,衆皆以为杰强之也。可法留杰营月馀,不得要领。而扬人亦苦于城守,以瓜州宅杰。
授福府书堂官陶瀚等六人各锦衣卫指挥佥事,子孙世袭本卫千户。
河南乡官丁啓睿俘伪官陈奇等以献,命觧京正法。启睿故搃督兵部尚书,疏言伊弟参将启光等所获也。计归德府同知、知县等官,凡七人,俱一日擒,恢复全郡。然启光塘报所云闯贼胁上中箭,至真定府固関死,皆说也。
命勘议原任搃督王永吉。御史周元春言:「永吉侈谈方略,钓誉猎声,先帝超级升迁,授之东抚。及北兵东向,堵御无术,不阅月连陷七十馀城。登抚曾樱偏守一隅,兵单将弱,陷一城则一城报。永吉拥有全齐,兵权在握;虏走于前,兵尾于后,不报陷城而报复城。故同一失陷也,樱则为罪,永吉则为功,居然改抚为督矣。十七年正月,逆贼过河,据有三晋。所望卷甲前来保卫神京者,永吉也;乃三月十九之报閧传,而永吉安在?夫边督拥有重兵,当真、保告急时,调度各抚,联络诸帅,奋臂入援,神京固、金瓯无恙矣。即不然,当京城失守后,亦宜协同吴三桂,迅扫逆氛,以报先帝深仇。胡乃削发披缁,望风鼠窜,羞朝廷而误中国,负先帝特达之知,此其罪岂寻常逃难比?」时永吉亦自疏待罪,诏责以不同吴三桂,乃削发先回,罪无所逃,命速勘议。
兵科陈子龙言:「守江之策莫过水师,海舟之议更不容缓。请委兵部主事何刚训练。」从之。
命法司及巡城御史苏狱,分应释、应豁者为三等,从公举行。
工部尚书程注乞致仕,允之。
命议殉难、从逆诸臣。御史宗敦一言:「先帝之变,九庙饮痛。而传闻在廷诸臣仗义死节者,自范景文、李邦华而下,仅得十馀人;其馀拷者拷、逃者逃,甚至为逆贼草诏,屈节称臣者,大半皆读书中秘,蕊榜特拔之人,真犬彘不食其馀矣!乞勅九卿科道博访死难诸臣,从优议恤,或锡以谥荫、或建祠旌表。至从逆称臣辈,或比诸叛逆之律,籍其身家,捕其苗裔。使薄海内外,晓然知杀身成仁者,不但垂芳百世,而且隆及子孙;忘君事贼者,不但身名不保,而且巢卵俱尽,有不入鼓忠气,捐躯讨贼者哉!臣又闻在外在内各官,临难偷生、涂形逋逃者,益复不少;虽与从逆有间,而官守、臣谊,两俱难容。或概行削夺,处以考功之法,或酌量情罪,治以士师之条,统惟勅部察行。」疏上,得旨速议。
时吏部主事夏允彝忧居,著《降贼大议》,其言曰:「或问:唐肃宗于安禄山之乱,六等定罪:首大辟,次赐自尽,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贬。今可仿否?曰:是不同。唐长安虽破,玄、肃并存;先帝何在?君崩臣活,较玄、肃时宜加一等。或问:唐德宗于朱泚破,先斩降泚宠任官崔宣、洪经纶等;德宗至凤翔,又斩乔琳、蒋镇、张光晟等。今可仿否?曰:是亦不同。泚初起,止姚令言诸逆党耳,非崔宣等助之,岂能横行若此?今闯势久成,诸降贼者自负恩丧节,而非闯逆同起事,则尽法中有差等。或问:先帝尝有『钦定逆案』,可仿否?曰:又是不同。魏逆虽谋危宗社,杀害妃嫔,屠戮忠良,而非僭位弑主也。今逆闯贼岂魏逆比,从逆当何加等,何疑?或曰:视唐之六等,宜加一等是矣,何以定之?曰:重者辟而加籍,次辟,次自尽,次重杖乃戍,以次远戍,最轻者流近地,无贬地法也。或问:加罪一等,寔仍六等也。今之降贼者,以何等罪定何等刑?曰:宋企郊、张嶙然、黎志升、韩琳、安伸、白广恩、陈永福等,从贼攻陷城邑,或为搜宫,或为用刑,皆大逆,非从逆,不在此数。所谓从贼者,皆都城破后屈节者耳。其最重者,如何瑞徵、杨观光、韩四维、党从崇雅、薛所蕴等,受贼宠任,为贼伪大臣也。周锺手草伪诏,指先带为独夫,称逆贼为尧舜者也;杨枝起本无官,而投身请降,且伪任文选者也;光时亨阻先帝南迁,身又降贼者也。杨廷鉴、陈名夏、魏学濂,或献条陈、或定仪注,或请催漕,此弥天罪也,为首等。降逆为要秩,且比旧加升,如庶吉士径授伪编简,科道改为弘文,少卿改为正卿等职。非投顺最先,媚奉最谄,何以至此?为三二等。如降贼仍为伪要官,虽不改其旧,亦是受贼宠用,尊如伪卿寺,要删如伪弘文、伪吏政、伪谏议、伪漕院、直指等官,何容末减?为第三等。如已受伪官,为所疏远,不甚著名者,为第四等。初曾受夹,不能自固而降,又不甚著名者,为第五等。献金献女以媚贼求免,而托故未授伪官者,为六等,似亦至平矣。内有已受贼官,于五月十四以前未闻贼败,先自逃回者,视本等或减一等,或减二等。又有不是五月十四以前,为此后窜归者,身投司败,良心未灭,或于本等议减等。惟此今未归,归而不出,虽云逃归,寔受贼差委,将为内应,此无论逃于何时,断难减也。或又曰:唐以早定六等,致从逆益坚,再召史思明乱;今刑章太峻,无乃激之叛乎?曰:臣子所论者,法而已矣,或诛乱而乱定,或养乱而乱滋。诸降贼者皆误国庸流,非纵横险才也,贼之灭亡,岂附逆者能支?然国家不可不立一法,以待杀贼归国者。北诸从逆未归之家,羁其妻子,录其家产;俟之三年,有能擒贼渠魁,建功于国者赦。虽极重如宋企郊等,苟能斩闯贼并刘、牛等贼,亦赦之可也。惟终于不归,即加等族诛籍没,又非六等可论矣。」议出,人多是之。
乙丑,起原任大学士蒋德璟入阁,不至。德璟疏言:「臣负先帝大恩,有罪三。臣素杜门守拙,毫无先容,先帝因屡次召对,鉴臣朴直,拔入纶扉。臣于诸臣中独受非常之知遇,而今先帝安在乎!佐理无状,误主辜恩,大罪一也。臣虽班次在后,遇妄言同官,每为咋舌,而先帝独优容之,屡奉御批『以后朕有过失,即行匡正』之谕。至兵饷一事,各边虚冒甚多,先帝令臣与户部堂司商核厘汰,意在蠲加派以恤穷民;而兵日虚,民日困,饷亦日绌。臣因循不效,坐致鞠凶,大罪二也。同官七人,闻范景文登时投井,忠义卓然;陈演、魏藻德、丘瑜俱被拷杀,祸亦甚惨;李建泰、方岳贡未知存亡,而臣以去独存,臣愧六臣矣。臣与演同时罢官,久买舟在河西务,相约同归;因闻山西大同之变,未忍遽行。而科道及词林诸臣,连章留臣,致藻德亦出揭留臣,臣不得已,避嫌辞朝。而今先出独存,臣又愧演矣。王家彦、王章守城抗贼,其死既烈,部院寺科及勋戚诸臣殉难亦多,皆可垂光千古。而臣潜踪水次,隐忍迁延,既不能如屈原抱石自沉,又不能效虞允文借兵督战,徒托牵掣恢复之虚词,以自文其苟全性命之寔迹,臣又愧部院诸臣矣,大罪三也。臣负三大罪,尚可靦颜于陛见,以厕足于中兴佐命名贤森布之日哉?不惟病死,亦当愧死。」
又言:「我先帝聪明睿智,英武俭勤。综核万几,不遑日昃,收集群策,每至夜分;礼下爱民,求贤图治,尽千古励精之主不能及。而一旦膺此异变,茫茫苍天,真不可问!所望雪耻除凶,惟圣命中兴是藉。昔晋、宋在江南时,河、淮以北皆虏,故不得不偏安。今奴雏方幼,诸虏争权,河、淮之北,奴骑不到;而闯寇闻亦久奔,间有一二逃将士兵,假名行劫而已。中原士民,椎牛洒酒,以待王师之至。但使中外合力,文武同心,分道北征,指日清廓,大非晋、宋可拟也。」疏奏,上俞其言,命回籍候召用。
大学士高弘图请罢,不允。弘图先为御史,曾疏诋东林。及再经起补,又以不附魏忠贤,屡疏直言,故罢。至是阮大铖召对,历辨冤状,言『弘图素知臣者』。弘图乃力言逆案不可翻,士英与大铖俱怒,故乞罢。
起张肇林为通政使司左参议。
命勘议原任户部侍郎吴履中。履中自北归,具疏待罪。时金坛士绅檄云:「先帝焦劳十七年,无日不卧薪茹胆。诸臣世恩三百载,何人不食税衣租?贼入宫而莫救,焉用股肱;臣卖主而乞降,是何心肺!既已攀髯而莫逮,即当奋螳臂以争先。平时乏嫠妇之忧天,百身莫赎;此际倘厉鬼以杀贼,九死如饴。奈何周锺以名宿之士,口谈忠孝,咸许大节不夺,乃受伪职弘文馆学士。吕兆龙本猥薄小儿,滥登科甲,当思感恩独深,乃受伪职成都府同知。汉司隶依然仍旧,莽大夫何遽美新!不歌文山之《正气》,君子固所含羞;更闻危素之履声,贼党亦应起憎。魏阉不过弄权,凡媚璫尚从逆论;李贼敢行弑帝,岂伪官可以顺存!至若吴履中,谏垣颇著直声,居乡犹存厚道;方观学政,晋署尚书。既熟讲明伦之两字,何难从先帝于九京?而尸行燕邸,既不即拼残躯,杀身成仁之谓何?鼠窜里门,又不先谒新君,为国忘家之谓何?中兴今幸有帝,无烦抱器于白马西邕;恢复不患无人,何得藉口于黄冠故里?若设身留有用,江左之管夷吾欲存;正恐人尽如君,南朝之李侍郎安在!周锺本朝馆选也,岂不闻方学士之麻衣上殿;吴履中本朝户侍也,岂不闻段司农之正笏击泚?一则过船又弹别调,一则再来不直半文。至如兆龙,又何足道哉!」
丙寅,起升原任礼部侍郎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
起补原任简讨张居、黄文焕等原官。文焕坐黄道周一案,配。
大学士姜曰广乞休,不允。曰广言:「前见文武纷竞,既惭无术调和;近睹逆案掀翻,又愧无能为寝;遂使先帝十七年定力,顿付逝波。皇上数日前明诏,竟同覆雨,惜哉!夫笑骂由人,好官自我,臣生来无此心脸。所惜者朝廷典章,所畏者千秋清议而已。」
又言:「王者爵人于朝,与衆共之。祖宗会推之典,所以行之万世无弊也。昨者翻逆案之举,遵内传而罢会推,此不可之大者。夫斜封墨勅,口取勅处分种种覆辙,载在史册。臣观先帝善政虽多,而以坚持逆案为盛美;先帝害政亦间出,而以频出中旨为乱阶。用阁臣内传,用部臣、勋臣内传,选大将、选言官亦内传。所得阁臣,则淫贪巧猾之周延儒,逢君殃民、奸险刻毒之温体仁、杨嗣昌,偷生从贼之魏藻德也。所得部臣,则阴邪贪狡之王永光、陈新甲也。所得勋臣,则力阻南迁、尽撤守御,稚狂之李国桢也。所得大将,则纨袴支离之王朴、倪宠辈也。所得言官,则贪邪亡赖之史𡎊、陈启新也。凡此皆力排衆议,简自中旨者,后效亦可睹矣。且皇上亦知内传之故乎?搃缘鄙夫热心仕进,见摈公论,遂乞哀内庭,线索関通。夫既在内应,岂详外事?但见其可怜之状,听其一面之词,不能无动者人情也。而外庭口持清议之人,亦有贪婪败类之事,授之口寔,得以反唇,而内庭遂以为尽皆如此也。间以其事情密闻于上,及得意旨,转授之鄙夫。平台一对,演习旧文,膏唇放舌,立谈取官,同登场之戏。夫小人何知,求胜而已!最可恨者,在阴尊会推之柄,阳避中旨之名,使人敢怒不敢言,而天下事从此不可为。先帝既误,皇上岂堪再误哉!」疏奏,勋臣朱国弼、刘孔昭等怒,遂以诽谤先帝、诬蔑忠臣李国桢为辞,交疏劾之。
吏部尚书张慎言四疏乞休,允之,赉银币、给应得诰命、恩荫。慎言辞表有云:「先陵山陵未卜,而臣之祖父母先受丝纶;青宫皇子安在,而臣之子孙妄叨恩荫。况风闻不定,进虎驱狼,回首长陵而下,棼𡘽黍稷,诸臣何以为心?而犹侈口论功乎!」慎言清执有望,人皆惜其去。
礼部请选立中宫,诏以列圣、先帝之仇未报,不许。
上熹庙张后谥曰:孝哀慈靖恭惠温贞偕天协圣愆皇后。既以后崩问未确,故缓宣诏。
命太仆寺少卿万元吉再往扬州、临淮、六合一带调辑军民。元吉临行上言:「臣屡阅北来塘报,有闯贼被杀一语。臣愚度之,似是掳载西还为确。当贼攻陷京城,师劳志骄,原有败道;今被创入秦,更挑精壮,垂涎东南。恐将士在上游者却而趋下,在北岸者急而渡南。金陵武备素弱,何以当此!臣入都将近十日,窃窥人情,类皆积薪厝火,安寝其上。争功者思为史册之矫诬,角才者不頋公论之注射;舌战徒纷,寔不讲备。一旦有急,不识诸臣置皇上于何地?伏乞申谕臣工,尽洗前习,毋急不可居之功名,毋冒不可违之清议;务萃衆志群谋,以置一胜。」嘉纳之。
丁卯,命缮写《钦定逆案》进览。御史詹兆恒言:「自崔、魏煽祸,毒危宗社。幸先帝入継大统,芟夷内难。虑奸人凶党窥伺生心,于是以首恶正两观之诛,党从列春秋之案,凛如也。然临驭十有七年,此辈日夜合谋,思燃溺灰,幸先帝神明内断,确不可移。今梓宫夜雨,一抔未干;太子、诸王,六尺安在?仇耻未复,悲痛尝在圣心。而忽召见阮大铖,还以冠带,使屡年钦案遂同粪土,岂不上伤在天之灵,下短忠义士之气乎?」疏奏,命录进。时户柯洛万象、御史陈良弼等皆言大铖不可用,万象言尤峻,有『《燕子笺》、《春灯谜》诸剧,未是纸上阴符,袖中黄石』等语,大铖深恨之。
戊辰,谥已故辅臣刘一燝『文端』、贺逢圣『文忠』。一燝先被魏忠贤削夺,逢圣居家殉难,故得谥。
扬州城破启。先是扬州久闭,客至主俱疲,督辅臣可法无如之何。适原任兵科陈泰来至城外,请挺身入城,反覆开谕;于是兵民怨渐觧,城中士民出见。高杰亦加意抚慰,门始启。
命北回各官俱回籍候议,不许渎奏。通政司刘士祯言:「北都诸臣,鼠窜南还,谓宜埋名省愆。乃包羞忍耻,赍疏求上,不曰臣留生以图恢复,则曰臣倡义以佐中兴;不曰乞骸骨以归故里,则曰宽残生以养亲年。臣每读之,且讶且鄙。虽不敢谓不死之人尽属逆孽,但既称有筹可展,何不与黎玉田、吴三桂连袂,誓图杀贼,而頋踉跄苟全?且恩诏业宽一面,欲归即归,何必仰烦天听!乞立涣严纶,一切从北遁回,不分大小文武,俱回家静听,不许渎陈。即其中有未降而迯,与降而旋迯者,若有志歼贼,情间可原,亦着束身里居,俟事久论定。」允之。
己巳,诏议郊祀大典。礼部言:「郊祀分祭、合祭,本朝典制先后不同。谨按洪武二年十一月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三年五月夏至,祀皇地祇于方丘;行之数年,风雨不时。高皇帝断自宸衷,举合祀之典,廼命即圜丘旧北为坛,而以屋覆之,名大祀殿。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丁亥,合祀于奉天殿,以大祀殿未成也。十一年冬十月工成,命礼部去前代之祭,岁正一祀,以首春三阳开泰之时,每岁亲祀,以正月上辛行礼。十二年正月己卯,合祀天地于大祀殿。此高皇帝厘正,允为定制者也,自文皇帝迁鼎燕京,恪守未改。至嘉靖九年,世庙从廷臣议,始更为南北分祀。万历三年,准阁臣张居正疏,复从合祀礼。今中兴之日,寔草昧之时,若删繁就简,郊祀大典,宜一禀高皇帝合祀之制,于孟春上辛岁一举行。若以分祀之制,自世庙更定。统惟裁断。」疏奏,勅廷议具奏。
以搃兵吴志葵镇守吴淞。
兵部侍郎昌大器疏劾马士英,以惜体和衷谕之。大器以定策不合,自知不为时容,疏攻士英甚力,内云:「士英握重兵入朝,靦留重地;其子以童臭而都督,妹夫以手不寸鉄而搃兵。致瓜葛之越其杰,以军犯而监军;附逆之田仰,以久处而侍郎;逮问之杨文骢,以抗提而职方。胆大心横,目无法纪。」又云:「吴甡、郑三俊辈,臣不敢谓其无一事之失,而清直刚介,均系海内士民之望。马士英、阮大铖辈,臣不敢谓其无一技之长,而贪鄙憸邪,一时附和者皆狡猾卑污之类。」此其正论也。内又牵及总督何腾蛟,谓其『以三月巡抚,借士英奥援速化』,识者非之。
大学士王铎入京。
东平伯刘泽清入朝。泽清初主立潞议,至是陛见,欲自觧免,极诋东林与江北党,诳言害己。又言:「中兴所恃全在政府,旧用大帅,自应廷臣公推。今用宰相,亦须大帅参同。」退谒阁臣姜曰广,曰广微以先日声气讽,泽清作色曰:「我在先帝时,为东林所卖,披弹无完肤,不尽杀此辈不止!」曰广默然。越数日,疏纠吕大器、雷演祚,荐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等;又条陈保邦八款,首规政府,末刺朋党,攻江北尤力,语绝恣肆。
辛未,命内臣王肇基督催省直钱粮,已而罢之。阁臣高弘图以内遣不可开,请自往督催。户柯洛万象亦疏争之,事得止。仍依弘图言,命抚按督催。
命吏部即日会推东抚。
壬申,命严核从逆诸臣。时阁臣马士英以荐阮大铖为中外怨,甚忿。大铖亦语人云:「彼攻逆案,吾作『顺案』相对耳。」于是士英疏攻从逆,谓:「闯贼入都,侍从之班、清华之选,素号正人君子,皆稽首贼庭。如科臣光时亨力阻南迁,而自先迎贼;龚鼎孳降后,每见人则曰:「我原要死,小妾不肯。」小妾者,为科臣时所娶秦淮娼頋媚也。他如陈名夏、项煜等,不可枚举。台省希纠弾,司寇不行法,臣窃疑焉。更有大逆之尤,如庶吉士周锺,劝进未已,上书于贼,劝其早定江南。昨日病中,东镇刘泽清来见,诵其劝进表一联云『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臣闻之不胜发指。其伯父周应秋、周维持,皆为魏忠贤走狗;本犯复为闯贼之臣,枭獍萃于一门,宜加赤族。而其胞兄周铨,尚厕衣冠之列;其亲堂弟周镳,俨然寅清之署。均当从坐,以清逆党。」又言:「今累累启事罪废诸臣,其案亦先帝所定,何以通不遵依?于所爱而登之天者,即曰先帝原无成心;于所恶而锢之渊者,即曰先帝定案不可翻。」疏奏,命科道官逐名核奏。时礼科袁彭年疏驳,谓当以死难倪元璐、李邦华等为正人君子,时亨等非是。士英不悦。
东平伯刘泽清请早正年号,部覆已之。泽清言:「宋高宗即位建康,即以靖康二年五月为建炎元年,慰民望也。乞以今岁五月为弘光元年。」礼臣頋锡畴谓明诏已颁,难于再更,宜示不忘先帝。遂已之。
太仆寺少卿万元吉请恤死事总兵猛如虎等,下部议。如虎守南阳,闯贼攻城,战甚力,伤贼精兵数千,城破死之。又参将刘士杰、游击郭関、守备猛先捷,俱以剿献、操二贼力战死,故元吉及之。
癸酉,命驱逐原任山西巡抚郭景昌出都,革其职。景昌先按山东,以纠故辅杨嗣昌被逮,民哭送盈道;及起楚、晋二抚,俱未到。至是御史朱国昌纠其不法,命驱逐远去。同乡辅臣铎忌之也。
大理寺寺丞詹兆恒进《钦定逆案》。闻阁臣马士英亦于是日进《三朝要典》矣。
乙亥,复懿文皇太子谥曰:『兴宗孝康皇帝』;常妃曰『孝康皇后』。上建文君谥曰:『嗣天章道诚懿渊恭观文扬武克仁笃孝让皇帝』,庙号惠宗;马后曰:『孝愍温仁贞哲睿肃烈襄天弼圣让皇后』。景皇帝谥曰:『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庙号代宗;汪后曰:『孝渊肃懿贞惠安和辅天恭圣景皇后』。颁告天下。皆礼臣頋锡畴拟也。时并请复建文年号,允之。不知万历时先题复矣。
丙子,复冠带阮大铖言剿贼寔着与防江两合三要十四隙,纳之。大铖言:「臣观连年国势不振,人心涣也,联络行则人心自固。然荆、襄、楚、豫、淮、海、青、徐,延袤三千馀里,贼从出之路,即我防贼而歼之之路也。贼巢窟在秦,则犯我者定从潼関趋陕巩而出雒,此其中路;从鱼河堡、韩城邑渡河而窥保德、蒲州、安邑,此其东路;从韩中、信阳而窥郧、襄,此其南路。待其来犯,起而应之,而我人心已风鹤矣!何如联络一定,即勅授六镇臣率重兵由汝宁与楚之抚镇由德安而合,驻于南阳,以扼其中路;徐、淮镇臣率重兵与辽镇吴三桂合兵而驻于临清,以扼其东路;左镇之偏裨率重兵驻于襄阳,郧抚徐起元以扼其南路。盖驻兵太远,贼蔓难图,太近恐孤军易裹。扼此数处,坚壁清野,以逸待劳,俟约会集齐,而后分兵进取,此稳着,此上策也。控扼一固,便谋进取。而驻南阳者,可以渐逼于巩、雒;驻临清者,可以渐逼于怀庆;驻郧、襄者,可以渐逼于房、竹。渐联渐固渐逼,而贼之鸱张豕突,俱化为釜鱼矣。夫从前用兵之失,只是集衆兵孤注于前,而后无一应着,所以一败之后,至于不可收拾。傥南阳进而勅皖抚率兵由六、汝以接应之,临清进而勅淮、扬一镇率兵由邹、滕以接应之,郧、襄进而川抚率兵由夷陵、荆州以接应之,则我师知后劲有人,胆气自壮,万无溃丧可虞。此接应一着,断断不可不预策者也。此外,如行表饵,而令奴犯延绥以捣其虚;用董卜松落番人,会西宁之义旅,从甘肃山丹发蜂趸怀袖之难,募遣巩、雒之人以入于商雒南,而用间谍为潼関里应外合之谋。大约忠信可以激人之真心,金钱亦能得人之死力。权虽不可预设,机寔可以互施。」
又言:「守长江者,有三要、两合、十四隙可言。何谓三要?江是湖口来,小孤而下,莲花、白沙诸洲股数不一,直至黄石矶,趋皖城、横襟如带,与南岸雁仪紧对,不过四五里而遥,可以挟扼。此一要也。过此为长风峡、三河口、柘涧湾、马沙夹、麻布料、六百丈、梅埂、铜陵夹、紫沙、丁家洲,水面浩渺,支派细分;直至荻港,其股又合,南岸板子矶与北岸泥汊斜对,不过六七里而遥,可以夹扼。此又一要也。过此为旧县芦席夹、呌化度、上三山,其支派复分;直至芜湖,其股又合,南岸清风楼与北岸■<石枭>矶相对,可以夹扼。此又一要也。何谓两合?贼自上游南窥者,必由东流雁汊、八都、殷家汇、乌沙夹、山口镇以至池口、青溪。而近江之岸有香口、黄湓湖以隔之,水路必由小孤、黄石矶、长枫夹、罗刹矶以至青溪,而与陆兵始能聚会。此一合也。池口、青溪而下,沿江陆路皆牛车棚水,含之缺处,路如锯齿,人马难行;必欲铜婆铺、五溪桥、青阳、南陵、石篑渡山路以抵芜湖,至芜湖水陆辏集,此一合也。何谓十四隙?江自东流而下,南岸如香口,其源直接建德尧城渡,与彭泽皆通,此处不虑贼分枝下船袭我水师乎?再下则有黄湓河口,其源直接鸡儿滩,东通殷家汇,宜防与香口同也。再下则有大通河口,其源直接青阳、吴田铺诸处,宜防与黄湓河同也。再下则为荻港河口,其源直接青阳、繁昌,宜防与大通河同也。再下则有鲁港,其源直接下方渡、石篑渡,宜防与荻港同也。再下则为芜湖河口,其源直接泾县、旌德,宜防更倍于鲁港矣。再下则为姑熟溪采石口,虽紧绕太平城下,而其源直接宣城、黄池,宜防更倍于芜湖口矣。以北岸言之,对雁汊则有安庆山口,其源直接太湖仓巷,通宿望、漳泼诸河,此急宜防者也。下次为枞阳河口,其源直接罗刹河、庐江诸处,宜防与山口同也。再下则为汤家沟,此桐城出谷汊路,宜防与枞阳同也。再下则为灰河,其源直接无为、庐江,宜防与汤家沟同也。再下则为泥汊,其源直接无为州城,宜防与灰河同也。再下则为濡溪口,此乃巢河出江大路,宜防与万倍诸处矣。再下则为西梁山河口,此乃私盐兴贩之薮,与南岸和尚港奸徒呼吸相应,尤为紧要,当防矣。山川形势了然如此,乞勅兵、工二部,两合之地,必集水陆重兵;三要之处,作速相地估工。如雁仪宜筑堡,与芜湖相联;泥汊必筑堡,与荻港相联;■<石枭>矶必筑堡,与芜湖相联;分置游巡之兵,远发陆地之拨,务以两合联络三要,以三弭控此十四隙,斯江防固矣。」疏奏,人服其详明,然未能行也。
丁丑,吏部侍郎吕大器乞致仕,允之。大器当先帝时,以王应熊梓里为兵科龚鼎孳所纠;然大器寔不附应熊,意怏怏也。及佐南枢,坚主立潞议,附钱谦益等,去国颇以此。大器虑有后祸,以亲告庙祝文抄录送阁。其谢表有云:「铜马、赤眉、突厥、兀术合奏,而糜烂神州河北;靖康温敦、桧、贾接踵,以横据津要。」盖指士英、大铖也。末又云:「臣自此云游远涉,恐当事者误以姓名远渎天听,致形踪无获,臣不敢不预为请明。」人讥其横。
应安巡抚左懋第疏请北行,命吏、兵二部酌议。时懋第闻母讣音,自请觧任,同总兵陈洪范招水师步卒,倡义山东,以图恢复。兼负母遗骸,会洪范将往北,议择大臣偕行。难其人,乃言:「臣之身,许国之身也。臣忆去年七月,奉先帝察核之命,臣就道时,臣母太宜人陈氏嘱臣曰:『尔以书生受朝廷知遇,膺此特遣,当即就道,勿念我。』臣泣不敢下而行,计今一年矣。国难家忧,一时横罹,不忠不孝之身,惟有一死。如得叩头先帝梓宫之前,以报察核之命,臣死不恨。」上许之。
逆贼张献忠攻破重庆。瑞王并原巡抚陈士奇、监司陈其赤等皆遇害。时兵民死者甚衆,妇女俱砍手死。惟士奇淩迟,尤惨。
赠死难沭阳知县刘士燝山东佥事。士燝先以扬郡训导署篆兴化,时值岁歉,救灾戢盗,著强干声,转沭阳令。北兵至,邻邑皆望风瓦觧,独士燝竭力捍御,城破不屈死。
命治内臣何志孔罪,既而释之。初,宁南侯左良玉接监国诏书,不肯拜。江督袁継咸贻书良玉,备道王伦序之顺,乃开讲删读如礼,属内臣何志孔、巡按御史黄澍入贺,寔窥伺朝廷动静也。澍陛见,面数马士英不宜垂涎纶扉,弃皇陵入朝,又得张献忠伪官周文江银八千两,题授参将,罪可斩。帝曰:「若有此事,先帝时何不纠举?」然澍犹攻诋不已。时志孔亦助澍诋士英,兼言文江不法,声色俱厉。司礼监韩赞周叱志孔使退,将议处分。士英恐失良玉心,疏宽志孔,竟释之。已具疏请斥,谓:「南中诸臣,大逆不道,谋立疏藩。臣与诸将歃血祖陵前,勒兵江干,共持大议,何云弃陵?澍为党人主使,牵引左镇,以要胁皇上,为门户出力。」兼发原任锦衣卫刘侨私书,有『黄澍借名助饷,勒银三千』语,自此朝端聚讼矣。澍复疏劾士英,不报。时有以澍此纠为正议者,工科都李清言于御史乔可聘曰:「以澍纠士英,所谓以燕伐燕也。郑鄤不救旧辅文震孟耶?护君子与攻小人,同一借题耳!」可聘是之。
戊寅,封左都督常应俊为襄卫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应俊以皮匠负上脱危,初授都督世锦衣,人以为溢望,至是复进世封。
左都御史刘宗周请驻凤阳,以图兴复,命宣付史馆。宗周舟次近郊,疏言:「今日中兴大业,舍讨贼复仇,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毅然决策亲征,何以作忠臣义士之气?至讨贼次第:曰据形胜。江北淮、凤等处,虽立重镇,尤重当在凤阳,以驻亲征之师。盖中都天下枢,东扼徐、淮,北控豫州,西頋荆、襄,南去金陵不远,以此渐恢渐进,秦、晋、燕、齐必有应者。曰重藩屏。地方见贼而迯,搃由督抚非才,弹压无术。即如淮、扬两节铖,不能御乱贼南下,至淮北一块土拱手授贼,尤可恨者!路振飞坐守淮城,家眷浮舟于远,是倡逃也。于是刘泽清、高杰有家属寄江南之说,尤而效之,其又何诛?按军法,临阵脱迯者斩,一抚二镇皆可斩也。今宜加重抚臣,责以弹压镇臣;勿设督臣,以滋牵制,则武功可奋。曰慎爵赏。亲征所至,问士卒甘苦,身与共之。一面分别各帅封赏,孰应孰滥,轻则量收侯爵,重则并夺伯爵。军功既核,军法益伸,无不用命。夫以左帅之恢复而封,高、刘之败亦封,谁为不封者?武臣既滥,文臣随之,中璫从之,臣恐天下觧体也。曰核旧官。燕京既失,有受命而叛者,受伪命而迯者,有在封守而迯,使命而迯,急宜分别定罪,为戒将来。其或阴阳诡秘,为贼行间,尤当诛绝此四者,于讨贼复仇之法亦畧具矣。而更有言者,当此国破君从,普天皆当致死;幸而不死,反膺升级,益增天遣。除滥典不宣概行外,此后一切铨除,仍请暂称行在,少存负罪引慝之诚。」
又言:「皇上践祚伊始,知无刻不以讨贼复仇为事,而独怪廷臣旬月以来,绝无一举动可慰先帝之灵者。臣请追讼之:当贼兵入秦逾晋,渐逼畿南,京师汹汹然,大江依然无恙也。而二三督抚,曾不闻遣一人一骑北进,以壮声援,致贼长驱犯阙,坐视亡危。缘平日既无料理,势不得不以君父为孤注,则封疆诸臣之应诛一。既而大行凶问确矣,诸臣便应奋戈决战,以赎前愆;而方且仰声息于南中,争言固圉之策,卸兵权于阃外,首图定策之功。搃督张国维,亲承先帝命,反滞家园,意在卸担,则封疆诸臣之应诛二。夫诸臣不骤言进兵,犹曰事无禀承。迨新朝既正位,臣谓第一义必先遣北伐之师,不然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或檄燕中父老,或起塞上夷王,兵激仇耻,哭九庙之灵,奉安梓宫;兼访诸皇子所在,苟仿包胥之义。虽逆贼未始无良心,而诸臣计不出此也。又不然,而亟起闽帅郑芝龙,以海师直捣燕都,九边诸督镇,卷甲衔枚,出其不意,事或可为。而诸臣又不出此也。天假之灵,令吴三桂奏功,将置我南中面目于何地!则举朝谋国不忠之应诛三。嗟乎!先帝十七载忧勤,可对皇天而泣后土。一旦身殉社稷,罹古今未有之惨,而食报臣工如此之薄,何怪从逆诸人累累若若,朝君臣而暮寇仇!昔人云:死者作,生者不愧。仰惟陛下再发哀痛之诏,将先帝十七载遗事,大书特书,布告天下;而后乃兴问罪之师,请自中外诸臣之不职者始。」疏奏,中外耸动。
命肃朝班。
湖广巡按黄澍疏纠原任巡按王聚奎,命从重勘议。聚奎先为御史,劾杨嗣昌,再劾陈启新,被谪。及超擢楚抚,至长沙赴任,因人心风鹤,城不可守,奔还武昌,故纠。
己卯,礼部更议思宗庙号以请,诏仍旧。时忻城伯赵之龙疏言『思』非美称,援证甚核。礼臣顾锡畴改拟『正宗』以请,阁臣高弘图固执前拟。上重违其意,命仍之。
庚辰,诏于明年正月行郊祀礼,仍遵洪武合祀制。
辛巳,大学士马士英疏荐谢升、张捷,命九卿科道公议。疏言二臣清执无党,又非逆案,宜以升为吏部尚书带阁衔,捷为吏部侍郎。皆阮大铖意也。初,士英以荐大铖致中外拂议,意稍折。一日阁中推词臣缺,言已故庶吉士张溥可惜。士英言:「我故人也,死酧而哭之。」辅臣姜曰广咲曰:「公哭东林贤者,亦东林耶?」士英曰:「予非畔东林者,东林拒予耳。」阁臣弘图复从臾之,颇有和觧意。及左都御史刘宗周疏自外至,大铖等宣言曰广寔使之,于是士英怒不可回。而荐升、捷等之疏出矣,或曰激宗周上疏者,在籍礼部郎中周镳,曰广不知也。然人终以宗周疏为正。
升未任左都御史徐石麒为吏部尚书,工部左侍郎何应瑞为本部尚书,户部右侍郎张有誉为左侍郎。起登莱巡抚徐人龙兵部右侍郎,王一心仍原官刑部右侍郎。人龙以不谨察。
升御史王燮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南京破,燮降北,复为御史。
诏于七月初二日恭迎圣母。
戎政兵部尚书张国维请增防三辅,命覆行。疏言:「为国之道,必居重方能驭轻。从来为江左策者,无不曰守河而后可以守淮,守淮而后可以守江,控荆襄而后可以固建业。今日事势,渐觉不同。盖患在外者,当以藩篱为先;而虚在内者,更当以根本为急。我高皇帝建都江南,于凤、泗、滁、和等处皆屯重兵,虽不名辅,而俨然有藩屏之意。今皇上已封四镇,握劲兵扼守江北矣,独不曰江南不可狃乎?请除旧设水陆额兵外,另于南京城外设战兵三万,少亦一万五千,统以能将,殚力训练,仿汉设京兆之制,为朝廷中辅。其沿江下也,请于京口设战兵三万,少亦一万五千,统以能将,殚力训练,为苏、松、常、镇之外藩,淮南之遮罩,以为朝廷东辅。其溯流而上也,请于芜湖设战兵三万,少亦一万五千,统以能将,殚力训练,为徽州、宁、太之外藩,淮西之遮罩,以为朝廷西辅。中辅譬腹心也,腹心固,然后可以连四肢;左右辅譬两翼也,两翼强,然后可以捍头目。无事分守,有事互援。目前则三路屯兵,姑用为内地虎豹之势;异日则三路进剿,即以为中原恢复之图。如是而后天子尊严、中兴之功可次第举矣。」先是,吏科都李沾亦言:「国家仿藩镇之意,分设诸镇,然考唐之节度,非尽武臣也。上自楚、郧、江、皖,以暨凤、淮、上下江处等督抚,各宜假以便宜,厚其兵力,使与诸镇权侔地错,然后无事可相维,有事可相援。夫诸镇权重,而督抚权轻,不可也。督抚、诸镇俱重,而京师独轻,尤不可也。是必补足京营旧额一十二万,然后可以成宅中制外、居重驭轻之势。臣谓当今有计者,须督诸镇碁置星列,以壮藩篱;而天子内搃六师,以重根本。」意与国维疏类,然竟寝。说者以为畏四镇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