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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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 殊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晏殊词较少运用“比兴”手法,这首词表面直写感事、抒情,实际似有寄托,比较特殊。

上片,写的是对于青春、对于爱情的细腻的思考。“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上句写春光消逝。燕子春天自南方来,鸿雁春天往北方飞,黄莺逢春而鸣,这些禽鸟按季节该来的来了,该去的也去了,那春光也来过又走了。杜牧《代人题赠》诗:“绿树莺莺语,平江燕燕飞。枕前闻去雁,楼上送春归。”写的是莺语燕飞的春归时候,这里却是莺燕都稀,更觉怅惘。句中的“莺燕”,兼以喻人。春光易逝,美人相继散去,美好的年华与美好的爱情都不能长保,这是一种可叹的客观现象。下句从客观转到主观,说对着上述现象,千头万绪,细细盘算,使人不能不正视的,正是人生之漂浮不定和难以持久。这一句承接前一句,又作为下两句的总冒。下两句:“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用两种形象来表达它。白居易有《花非花》词云:“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此词改易数字,旨意不同。这里是写对于整个人生问题的思考,是把美好的年华、爱情与春梦的短长联系比较,是把亲爱的人的聚难散易与秋云的留、逝联系对照,内涵广阔,感慨深沉。这种感慨,实质上是对青春和爱情的珍惜的曲折反映,不是近于虚无。

下片起两句:“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写一件失去美好爱情的事,看来是对上片的感慨的具体申述,实际上这件事是产生上片感慨的主要因素,把它安排在这里,使上下片的关系交互勾连,不是单纯的前后承接,不是单纯的从一般到个别。闻琴,指汉代的卓文君,她闻司马相如弹琴而爱慕他;解佩,指传说中的汉皋神女,曾解佩玉赠给郑交甫。句中说像卓文君、汉皋神女这样的神仙伴侣要离开,挽断她们的罗衣也无法留住。写到这里,作者的感情好像已无法保持平静,他激动地呼出:“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劝人要趁好花尚开的时候,在花间痛饮消愁。这更有点近于虚无,但仔细想来,这是受到重大刺激的反应,是对失去美与爱的更大的痛心。这种痛心的程度,恰恰又表现了热爱生活的程度,也不能简单地归为虚无。这是把词的内容当成直接铺叙的“赋”体来看的。如果联系晏殊的生平来看,又会觉得他不可能有这种苦留不住佳人的遭遇,他写这件事,应该是别有寄托,非真写男女诀别。他寄托的是什么事?虽然不能肯定得太具体,但又可以找到相当分明的迹象。宋仁宗庆历三年(1043),晏殊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兼枢密使,握军政大权,是宋朝文武方面最高级的官职。这时候,范仲淹为参知政事(副宰相),韩琦、富弼为枢密副使,欧阳修、蔡襄为谏官,人才济济,盛极一时。范仲淹条陈十事,提出改革朝政的主张,被称为“庆历新政”,政治上颇有振作的气象。可惜宋仁宗不能果断明察,又听信反对派的攻击之言,中止改革,韩琦先被放出为外官;第二年,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相继外放,晏殊自己也罢相。对于这些贤才的离开朝廷,晏殊不能不痛心,他把他们的被贬,比为“挽断罗衣”而留不住“神仙侣”的事,是很自然的。涉及这样尖锐的政治斗争,晏殊的感情当然要一反常态地激动,他喊出不宜“独醒”、只宜“烂醉”,当然是一种愤慨之声,而不是一种虚无的自我麻醉之言了。这可能就是词中的寓意。

这首词,从青春和爱情的消失,感叹美好生活的不常,写情细腻含蓄;又进而寄托着对于贤才受到排挤的现实政治的愤慨,感情比较激动,但表达仍然婉转;情调看似有些消极,实际并不消极,在晏殊词中,是一首优美动人而又有深意的作品。

(陈祥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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