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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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畤

春思

楼上萦帘弱絮,墙头碍月低花。年年春事关心事,肠断欲栖鸦。 舞镜鸾衾翠减,啼珠凤蜡红斜。重门不锁相思梦,随意绕天涯。

看词调使人联想到李白有名的同题乐府诗:“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机中织锦秦川女,碧纱笼烟隔窗语。停梭怅然忆远人,独宿孤房泪如雨。”赵令畤当时构思是否受李白诗句的影响虽难确知,但从两篇的内容吟味比较,倒也不无近似之处。因为这首词的标题作“春思”,所写正是乐府诗中常见的闺中思妇怀人的主题。

词的上片,先从写外景入手。“楼上萦帘弱絮,墙头碍月低花”两句对起,通过景物描写首先点明地点和时间。地点是在一处有院墙围护着的楼房里,而时间又是在飞絮落花暮春季节的晚上。同时还可以从“萦帘”、“碍月”的细致心理反应和“弱絮”、“低花”的视觉观察所见,衬映出芳春夜月怀远的闺人形象。下面紧接以“年年春事关心事”一句,正式表明闺人感情的趋向和分量,重点在“春事”二字。她所关心的“春事”,可不就是历来诗词中经常咏叹的像“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王昌龄《闺怨》),或“年年柳色,灞陵伤别”(李白《忆秦娥》)一类的离情别绪么?这里说“年年关心”,可见离人远去之久。春归而人不归,教她怎不思量!正如前人词句写的:“莫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冯延巳《鹊踏枝》)所以当她听到楼外哑哑啼叫的欲栖而未定的乌鸦时,怎能不为之柔肠寸断!“肠断”二字,下得何等沉重,而思妇的哀痛情绪也就可想而知。

上片是写外景步步侵入内心,引起春思的绵绵不断。下片改变写法,再由内景导致情丝的向外延伸,表现相思感情的进一步深化。这内景就是由“舞镜鸾衾翠减,啼珠凤蜡红斜”两句所展现的春夜闺房画面。“鸾衾翠减”是指绣有鸾鸟图案的翠色被面已经褪色,而“舞镜”只是对图案上鸾鸟形象的修饰,它是根据古代传说独鸾不鸣,见镜中影即鸣不止的典故,活用来增加鸾鸟形象的生动性,并作为下句“啼珠”的字面对仗。“鸾衾翠减”也是回应上片的“年年”二字,从翠被褪色暗示离人别去时间的长远。而“凤蜡红斜”则是指思妇的深宵不寐,痴对着缀有凤凰形象的蜡烛,看它不断消熔的红泪直到烧残斜坠了。“啼珠”是指蜡烛点燃后流的蜡珠,此处带有浓厚的主观感情色彩,即所谓“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杜牧《赠别》)是也。总之,两句词中的物象无不和思妇当前的处境心事相关,这是景中见人的巧妙写法。

面对这空房寂静百无聊赖的境地,又不胜久别忧思的沉重负荷,她感到这儿的天地是那么狭窄,对自己是多么难于忍受的压抑,这就迫使她不能不向梦中去寻求解脱了,因而酿成最后两句所表现的奇想:“重门不锁相思梦,随意绕天涯。”这两句是从五代词人顾敻《虞美人》“玉郎还是不还家,教人魂梦逐杨花,绕天涯”化出。这是无可奈何的自慰,也是幻想,反衬现实的矛盾,突出闺人离思的沉重。词人把孤栖难耐之情,以凄婉慰藉语写出,更足使人感喟。

赵令畤本是赵宋皇家的王孙公子,却因和苏轼结交受累,被新党排斥,列名元祐党籍,故在词中每托闺情幽思以寄怨慕之意,如《蝶恋花》句云:“红杏枝头花几许?啼痕只恨清明雨。”又《清平乐》句云:“断送一生憔悴,能消几个黄昏?”都是托意闺帏,自诉衷情之作,表现了他笔致含蓄,语婉意深的独特风格。那么这首词写的“春思”,也该是有寄托的作品。前人曾拿它的岑参诗“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的诗句相比,以为赵词胜过岑诗。细加玩味,觉得岑诗只是对梦境作了客观的直接叙述,但以巧思见长;而赵词则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借闺人春思寄托自己政治上的苦闷,以婉言达深意,所以感人特甚。

(郑临川)


浣溪沙贺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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