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
李好古
平沙浅草接天长。路茫茫,几兴亡。昨夜波声,洗岸骨如霜。千古英雄成底事,徒感慨,漫悲凉。 少年有意伏中行,馘名王,扫沙场。击楫中流,曾记泪沾裳。欲上治安双阙远,空怅望,过维扬。
维扬,即扬州。宋室南渡后金人多次攻入扬州,破坏之惨重,令人目不忍睹。所以,南宋词人过其地时多有感怀之作。但这些词作往往只是深深的叹惜,因而缺乏鼓舞力量。和这类词不同,李好古这首《江城子》,不着力渲染敌人去后名城的残破,而把重心放在自己保卫家国的责任上,所以光是立意,就先高出众人一筹。此外,词人把自己不能“馘名王,扫沙场”(馘,杀敌后割取左耳以计功)的原因,归结为“欲上治安双阙远”(治安,贾谊曾作《治安策》评议时政。双阙,指代朝廷),等于说兴亡的关键、维扬屡遭兵火的根源,都在于统治者不纳忠言。这种尖锐态度和批判精神,在同代词人中也是少见的。
在写法上这首词注意了两个结合。首先是写景与抒情结合。词中写景的地方只有四句:“平沙浅草接天长,路茫茫”、“昨夜波声,洗岸骨如霜”。出现在这里的,仅仅是沙、草、天、路。通过这些单调的景物,作品为我们展现了维扬劫后的荒凉。再说,作者又逐次为它们加上“平”、“浅”、“长”、“茫茫”等修饰语,从而共同组成一幅辽远、凄迷的图画,正好象征作者惆怅的心情。至于“昨夜波声”虽写波涛,但我们不可忘了,字句的背后有一个彻夜不眠、听波声而动情的人在。把这一句同“洗岸骨如霜”放在一起,夏承焘说:“两句写夜间听到波声拍岸,使人激奋而气节凛然。”(《唐宋词选注》)则景中之情就更显著了。
此外,还有一个伤今与怀旧的结合。这首词目睹维扬破败,痛悼国家不幸,这是“今”;可是词篇中又有“几兴亡”一句,接下去还有“千古英雄成底事”,这是“旧”。有了历史旧事的陪衬,眼前的感慨变得越发深沉;反过来说,由于当前维扬的变故,千年的兴亡也变得越发真切。不仅如此,下半阕开头五句写自己年轻时就有降服中行说(汉文帝时宦者,后投匈奴,成为汉朝的大患)和“馘名王,扫沙场”的雄心壮志,甚至效法祖逖,在中流击楫,立下报国誓言。《晋书·祖逖传》记载,祖逖北伐,于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总之,有千古、少年时、目前三个时间层次的结合,词篇抒情的背景就特别开阔,作者因国事而生的忧虑也就特别深广。
这首词直接写到维扬的是前面五句和最末两句。前五句写见闻,结尾处点维扬,七句词自然构成一个整体,感慨部分则包孕在中间。这种谋篇法能使结构紧凑,抒情集中,当是作者的精心安排。
(李济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