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

吴大有

送李琴泉

江上旗亭，送君还是逢君处。酒阑呼渡，云压沙鸥暮。 漠漠萧萧，香冻梨花雨。添愁绪。断肠柔橹，相逐寒潮去。

作者吴大有，宝祐间太学生，退处林泉，宋亡不仕。《绝妙好词》中收入此词。其传世之词作，亦仅此一首。词题中李琴泉，生平不详。

这是一首送别词，写得“极冷隽淡雅”。发端先写离别的地点在“江上旗亭”。旗亭，即酒楼；在江边小酒楼里为朋友饯行。“多情自古伤离别”，更何况“送君还是逢君处”。过去欢乐地相逢在这个地方，而眼下分手又是在这同一个地方；以逢君的乐反衬送君的哀。抚今追昔，触景生情，更令人不堪其情。“酒阑”二句写因为情深故频频劝酒；之所以“劝君更进一杯酒”，是因为“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不知何日再重逢。尽管深情流连，依依不舍，但酒阑日暮，不得不分手，只好呼唤渡船载友而去。苍茫的暮霭中，只有沙鸥在低暗的云层下飞翔，离别而去的朋友，真好似眼前这“天地一沙鸥”，行踪不定，萍迹天涯。而送行者此时的心情，又好像周围四合的暮云一样黯淡。这里“酒阑”与“旗亭”照应；“呼渡”“沙鸥”与“江上”照应。

下片“漠漠萧萧，香冻梨花雨”，承接上片结句的句意。漠漠，密布弥漫的样子；萧萧，风雨声。香冻，香凝也；叶颙《乙巳正月十二日雪中感怀诗》有句云：“雪稍香冻莺声涩，月树光寒蝶影清。”“香冻”和“梨花雨”，可见时值春天。潇潇暮雨洒江天，天解人意，似为离人洒泪；云霭弥漫，春寒料峭，此时此地，此景此情，怎能不使人“添愁绪”呢！“添”，给本来已贮满愁绪的心头，又增添了许多愁绪。结句十分蕴藉：“断肠柔橹，相逐寒潮去。”柔橹，指船桨，也指船桨划动的击水声。宋人道潜《秋江》诗云：“数声柔橹苍茫外，何处江村人夜归。”诗中言人归，而词中言人去。随着那令人闻之肠断的船桨声，朋友所乘之船与寒潮相逐，渐去渐远，船橹击水声则渐远渐弱，而伫立江岸的词人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独立苍茫，暮雨潇潇，柔橹远去，心随船往……这是一幅多么使人动情的“暮雨江干送行图”啊！

清人宋征璧曰：“情景者，文章之辅车也。故情以景幽，单情则露；景以情妍，独景则滞。……然善述情者，多寓诸景。梨花、榆火、金井、玉钩，一经染翰，使人百思，哀乐移神，不在歌恸也。”（清沈雄《古今词话·词品》卷下引）吴大有这首送别词，虽然十分短小，但写得情景交融，含蓄蕴藉。词中暮云、沙鸥、柔橹、寒潮、梨花雨等景语，皆情语也。尤其是“阑”字、“压”字、“暮”字、“寒”字等，明显地带有黯淡凄冷的主观感情色彩，与词人伤离惜别的凄凉之情，十分和谐地交融在一起，使全词句意深婉，意境融彻。

（程郁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