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

戴复古

石屏老，家住海东云。本是寻常田舍子，如何呼唤作诗人？无益费精神。 千首富，不救一生贫。贾岛形模元自瘦，杜陵言语不妨村。谁解学西昆？

作者在这首《望江南》序中说：“仆既为宋壶山说其自说未尽处，壶山必有答语，仆自嘲三解。”原来他曾收到宋自谦（字谦父，号壶山）寄的三十阕《壶山好》，因感“犹有说未尽处”，而“为续四曲”。过后，戴复古又写了三首《望江南》，为自己解嘲，这首《望江南》是其中的第一首。

这是一首非常少见的、以词论诗的作品。词中肯定了贾岛、杜甫的诗歌，批判了西昆体的诗风，又流露了对自己诗词的自负感。词的语言朴实，但词意却曲折婉转，“诗犹文也，忌直贵曲”（施补华《岘佣说诗》），词也如此。这首词乍一看，非常浅显，其含意却很深刻。表面上是自我解嘲，实际上表达了自己的深刻见地。这种婉转的风格，主要是通过反说对比手法表现出来的。

上片，“田舍子”与“诗人”对比。词的起首“石屏老，家住海东云”，以朴素的语言，点明自己的住处和出身，对自己隐居故里、生活贫寒感到安然自得。但是竟被称为诗人，而作诗是“可怜无补费精神”的事。这是自我解嘲，一则表现了自己的一种懊恼心境，二则流露了对自己作诗人的自负。运用对比反说，似直而实曲。

其次，“富”“贫”对比。“千首富，不救一生贫”，是上片的注脚，是下文的起始，承上启下，顺理顺情。既“贫”且“富”，是自己处境的自白，又是贾岛、杜甫的写照。表达了对贾岛、杜甫的深切同情，对自身境况的感叹，“不救”透露了一种愤慨之情。“富”又包含着对自己诗词的自负感。“富”“贫”并用，互相映照，似浅显，含意却深远。

再次，贾岛、杜甫的“瘦”“村”与“西昆”并提，形成对比。贾岛一生过着凄苦寂寞的生活，他的诗以善于铸炼字句取胜，以苦吟著称，苏轼有“郊寒岛瘦”之说；杜甫也一生贫穷困顿，漂泊转徙，诗以沉郁顿挫的风格受人赞赏，被称为“诗圣”，而西昆体诗人杨亿却贬他是“村夫子”（见刘攽《贡父诗话》）。作者巧妙地抓住了一“瘦”一“村”，组织成句，其间包含着极丰富的内容，一是以“形模”“瘦”、“言语”“村”暗示两位诗人的贫穷，浸透着同情之心；二是“瘦”“村”其实是一种反说，是对贾岛、杜甫的肯定：贾岛以“瘦”著名，杜甫以“村”取胜。“谁解学西昆”，为什么不去学呢？原来西昆体诗歌，内容空虚，形式上追求对仗与华美，不过摭拾典故、堆积词藻而已。似乎是不“瘦”不“村”，其实是华而不实。虽然作者没有明说，而是巧妙地运用了这个反问句，构成了对比，对西昆体的否定，就包含了对贾岛、杜甫的肯定。造语平直，但又婉转曲折，内容丰富。

总之，这首词以自我解嘲的笔触抒写自己的情怀、见解，词中暗含着对自己诗作的自负，又对贾岛、杜甫诗和西昆体表明了态度。因运用对比反说的写法，使词情趣横生，旨意深刻而耐人寻味。

（倪木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