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
蔡其矫
永无止息地运动，
应是大自然有形的呼吸，
一切都因你而生动，
波浪啊！
没有你，天空和大海多么单调，
没有你，海上的道路就可怕地寂寞；
你是航海者最亲密的伙伴，
波浪啊！
你抚爱船只，照耀白帆，
飞溅的水花是你露出雪白的牙齿
微笑着，伴随船上的水手
走遍天涯海角。
今天，我以欢乐的心回忆
当你镜子般发着柔光，
让天空的彩霞舞衣飘动，
那时你的呼吸比玫瑰还要温柔迷人。
可是，为什么，当风暴来到，
你的心是多么不平静，
你掀起严峻的山峰
却比暴风还要凶猛？
是因为你厌恶灾难吗？
是因为你憎恨强权吗？
我英勇的、自由的心啊
谁敢在你上面建立他的统治？
我也不能忍受强暴的呼喝，
更不能服从邪道的压制；
我多么羡慕你的性子
波浪啊！
对水藻是细语，
对巨风是抗争，
生活正应像你这样爱憎分明
波——浪——啊！
选自《祈求》，江苏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海洋的丰富多彩和万千变化最能构成对人类生活的暗示。海洋文学，无论是小说还是诗歌，欧洲人都拥有堪称世界级名著的作品。中国人却只能汗颜以对，这一方面是由于中国的农耕经济占主导地位，海洋经济颇不发达；另一方面也因为中国人思想观念上的保守和短视。中国当代文学较长时期的“一体化”氛围与海洋文学也必然形成紧张的关系，制约了中国海洋文学的成长。也正因为如此，当我们读到如艾青《鱼化石》、蔡其矫《波浪》等少数海洋题材的诗歌时，我们就会不由得产生难能可贵的感觉。
在这首抒情诗里，大海显然被赋予了人类社会的象征，波浪则被赋予了人的情感。波浪的柔光和爱抚、照耀和飞溅都是大自然不可缺少的呼吸，它抚爱船只，照耀白帆，用飞溅的水花微笑着伴随船上的水手，走遍天涯海角。它镜子般发着柔光，让天空的彩霞舞衣飘动，那时它的呼吸比玫瑰还要温柔迷人。它们因为那种自由的变幻而显得异常迷人，“波浪啊！没有你，天空和大海多么单调”。然而，面对象征强权的风暴，波浪毫不屈服，它以山峰似的海浪予以反击，比风暴还要凶猛。这是一种象征。人们喜爱百花齐放的文化生活，也容忍种种细腻各异的情感表现，反感那种大一统的拘束的局面。人类社会的丰富多彩跟海洋活动的变化多端都有同样的道理，海洋处于永不止息的运动之中，如果它只剩了一副面孔，它就会干涸、死亡。社会生活的发展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尽管人们都追求那种既百家争鸣又平和有序的境界，但是总也免不了是非颠倒、暗流涌动的时候。诗人对波浪采用的是对比的写法，在诗人的笔下，波浪爱憎分明、个性十足。而诗人也毫不掩饰自己对波浪的喜爱，这样的描写正体现了诗人自己鲜明的性格和酷爱自由民主、反对专制强权的精神。这首诗歌一点也不含蓄，完全是战士的风格，令人肃然起敬。这样的爱憎分明不也正是所有正直的人们所应该秉持的情感和生活态度吗？《波浪》创作于1962年，或许由于诗歌体现出来的这种社会政治意识与当时的文学规范格格不入，直到1979年才得以发表。事实上，蔡其矫因为创作思想的“偏离”受到批评，就从北京回到了家乡福建，此后创作的许多诗歌都迟至80年代才发表。
从艺术上看，《波浪》采用的是从直观到联想的跳跃的构思方式，对海浪的描写是直观和较为细腻的，然后借助“可是”这个转折关联词跳跃到联想，使人联想到现实生活。本诗在语言上相当自由，在用词和音节上也都没有什么雕琢，属于较为通俗的一类。
（任丽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