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海
朱丹
天和海本来就没什么界限,
走到海的尽头也就到了天边。
海上船帆飞上天去化为朵朵白云,
天上的星星落在海里又变成岸边的渔火点点。
选自《朱丹诗文选》,作家出版社1990年版
朱丹既是画家,又是诗人,他的《天和海》不是别的,正是一首充满“诗情画意”的佳作。
长期以来,人们把“诗”与“画”看成是姐妹艺术,常常相提并论,我国宋代的郭熙在一本总结绘画创作的《林泉高致》中说:“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言简意赅,令人心服。你看《天和海》短短四行,写得多美啊,它一边把你的视线引向远处,一边又启发你的想象,从中托出了一个帆影和云彩浑然一体、繁星和灯火交相辉映的艺术境界,令人心旷神怡。谁能否认这是一幅绝好的画面呢?不过细心的读者稍作思考以后,又不难分辨出此诗和绘画间各种看似细微、实则重要的差异:一、诗人在第一行特地用了“本来”二字,强化了语气,突出了诗人的喜悦之情——仿佛眼前水天相连的壮观景色是诗人的独特发现。绘画艺术固然可以淋漓尽致地表现水天一色的境界,但未必能传达出“本来”二字所蕴含的感情色彩。二、诗的第二句是关键的一句,诗人着意刻画自己边向前走去边欣赏海景的兴奋愉悦之情,而正是“走到海的尽头也就到了天边”这样的描写,很难在画中予以表现。18世纪德国美学家莱辛在《拉奥孔》中多方面阐述了诗歌和绘画的区别,其中一个重要区别就是:绘画擅长于描绘在空间中并列的物体,诗歌则可以刻画在时间上先后承续的动作,《天和海》正好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明。三、此诗的第三、第四行用了巧妙的比喻。“而比喻正是文学语言的根本”(钱钟书语)。“化为”“变成”用在这里多么自然贴切,但在绘画中却成了无法跨越的障碍。试想,画家能不能干脆把“白云”画成“船帆”的模样?不能。能不能画出“繁星”和“渔火”二者的转变?也不能。倘要真是那样做的话,一首优美的“诗”就会变成一幅拙劣的“画”了。四、作为语言的艺术,诗歌又有特定的音乐性,《天和海》的第一、第二、第四行押韵,具有一种回环往复的音乐美,和诗人回环宛转的美好情思恰好互为表里。绘画艺术当然也讲究布局的疏与密、光线的明与暗等,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不妨把这些看成绘画的“节奏感”,但这毕竟可看而不可闻,和诗歌朗朗上口的音乐感是两码事。仅此四端,也就可以看出诗和画的区别在哪里了。
(孙光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