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白桦
在颠簸的梦中醒来，
大地如玉砌般洁白；
完美得让你窒息，
纯净得让你发呆。
唯恐惊了雪花的辛勤，
只能用低语流露惊骇：
永远保留这圣洁吧，
把人间的丑恶覆盖！
可我们又渴望着，
远去的雁群归来；
喑哑的泉水歌唱，
荒芜的大地鲜花盛开。
难道这是天命么？
善恶、美丑同在。
雪姑娘的一番苦心，
换来的依然是悲哀。
一片冰心化作泪水，
泪水化作怒涛投奔大海；
难道必须同归于尽吗？
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2011年1月20日上海大雪
选自2011年2月28日《文汇报·笔会》
刘勰《文心雕龙》中“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的名句，道出了作家、诗人敏于感受的特点。白桦人生经历丰富，见到上海大雪，更是感兴淋漓，创作了这首充满热情、饱蕴理想，而又满怀忧患意识、风格冷峻的《雪》。
洁白的雪是美好事物的象征。这首诗的第一节就满腔热情地讴歌了雪的洁白、完美、纯净。开头两句，将“颠簸的梦”与洁白的大地对照起来咏唱，已经表现了诗人见到雪的喜悦心情。三、四两句运用夸张、排比手法，强烈地抒发了诗人见到洁白雪花的惊喜心情。“完美”竟然使人“窒息”，“纯净”竟然使人“发呆”，词语的反常搭配，表现了白雪给抒情主体带来的狂喜。第二人称的运用，起到了沟通抒情主体和阅读客体的作用，增强了情感抒发的冲击力度。
在满腔热情地抒写了白雪给抒情主体带来的狂喜心情之后，诗人进而表现诗人的理想：永远保留圣洁，覆盖人间丑恶。诗人曾经和亿万人民一样，在旧中国中外反动派黑暗统治下，目睹了太多的丑恶，遭遇了深重的苦难。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诗人一度因“左”的路线而受到不公正对待，因而这种热切期盼永远保留圣洁、覆盖人间丑恶的理想，既是诗人“小我”的心声，又代表了广大人民“大我”的心声。“唯恐”“低语”“惊骇”，既表现了自然景物、物候的威力与神奇，又表现了追求理想的强烈愿望。
与一般的咏雪诗不同，诗人并不停留在歌咏雪的洁白，而是由此抒发对理想的追求。雪是洁白、美好的，但雪花飞舞的寒冬又使大雁南飞，泉水结冰，大地荒芜。诗人盼望白雪铺满大地，覆盖人间的丑恶，又渴望雁群北归，泉水解冻，冰雪融化，鲜花盛开。诗的第三节就抒唱了诗人渴望美好事物长在的愿望。
诗人的思索、抒唱并不到此为止。诗人既希望白雪覆盖人间丑恶，又希望冰消雪化，自然陷入两难境地。于是，诗人在第四节中发出了“难道这是天命么？/善恶、美丑同在”的天问，表现了诗人深沉的忧患意识。
诗的末节顺第四节而来，既然人间必然是“善恶、美丑同在”，自己悲哀的感情就必然“一片冰心化作泪水，/泪水化作怒涛投奔大海”，所以诗人发出了“难道必须同归于尽吗？/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的深长感喟。诗人的忧患意识引人深思。这正是诗人思想的深刻所在。它启示我们为善战胜恶，美战胜恶，改造世界，为创造理想社会而努力奋斗。
这首诗全诗五节，诗句大体整齐，富于形式美。除首节一、二、四句押韵外，其余各节双句押韵，音韵铿锵，韵律优美，富于音韵美。
（潘颂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