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歌
——给暖暖
痖弦
落叶完成了最后的颤抖
荻花在湖沼的蓝睛里消失
七月的砧声远了
暖暖
雁子们也不在辽夐的秋空
写它们美丽的十四行诗了
暖暖
马蹄留下踏残的落花
在南国小小的山径
歌人留下破碎的琴韵
在北方幽幽的寺院
秋天,秋天什么也没留下
只留下一个暖暖
只留下一个暖暖
一切便都留下了
1957年1月9日
选自《痖弦诗集》,台湾洪范书店1981年版
《秋歌》是诗人痖弦早期的“正式写起诗来”后的作品,写于1957年初。诗人喜欢说:“一日诗人,一世诗人。”有了他早期的实践,就有了他以后一天写五六首诗的纪录,就有了他以后的辉煌(他的诗集曾入选《台湾十大诗人选集》)。
痖弦曾说:“我早期的诗可以说是民谣风格的现代变奏,且有超现实主义的色彩,在题材上我爱表现小人物的悲苦,和自我的嘲弄,以及使用一些戏剧的观点和短篇小说的技巧。”(《有这么一个人》)这是我们理解痖弦早期诗作的一把钥匙。
《秋歌》有个副标题“给暖暖”。暖暖何许人也?在全诗五节中,除第三节外,每节都出现“暖暖”的名字,因此,“暖暖”是诗人既熟悉而又亲近的人,我们不妨如是观之。
《秋歌》头两节从落叶着地、荻花消失、砧声渐远、大雁南归入笔,均点明季节,这种写法将秋天具象化了,给人以清晰的印象。
大雁飞行时往往排列成“人”字形或“一”字形,而诗中调侃地写道:“雁子们也不在辽夐的秋空/写它们美丽的十四行诗了。”(有时诗人在诗中喜欢用这样的句式,如“红叶也大得可以写满一首四行诗了”《山神》)这或许是因为我国自古以来就有在秋天“登高赋诗”的传统吧。
诗的第三节是个对仗工整的对偶句。山径上马蹄下的落花,寺院里歌人遗落的琴韵,这两句很富张力,也颇有历史感,从南到北是何等景象?借助于“踏践的”和“破碎的”这两个修饰性词语令读者想得很多,也使之获取不少。落花遭踏残,琴韵被破碎,“秋天什么也没留下”这就成了题中应有之义。然而诗人笔锋一转,却说“只留下一个暖暖”,并进一步说:“只留下一个暖暖/一切便都留下了。”先说“留下”,再说“没留下”,后说“只留下”,真是峰回路转,一波三折,令人寻味再三,回味无穷。这是一个戏剧性的转折,令人油然想起一句俗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从这个意义上说,《秋歌》给读者心灵上的撞击既是伤感的,但又不全是伤感的,这也诚如台湾诗人叶珊所说:“(痖弦)早期的《秋歌》和《山神》,仿佛济慈或三十年代中国新诗的回响,但通过他纯净的语言,投之六十年代的诗坛,依旧清澈美好。”
(葛乃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