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与随想
刁永泉
居住在天国的不一定都是神。
居住在人间的不一定都是人。
居住在地狱的不一定都是鬼。
神到了人间一定比人更平凡。
人到了地狱一定比鬼更微贱。
鬼上了天堂一定比神更神气。
选自《诗刊》1979年10月号
这首诗虽短，却有格言的魅力。
“居住在天国的不一定都是神。”这里的“天国”可以理解为“高位”，也可理解为“神坛”。造神或者自我神化是人类社会异化的突出现象，由此滋生了个人迷信，点燃了无尽的香火。然而历史常常在瞬间将被神化的人放回到凡人之列，使人洞察天国的虚幻。这犹如庙里的神像一旦倒塌，露出的只能是泥胎草筋。
“居住在人间的不一定都是人。”芸芸众生，貌似同类，但画出魂魄，气象便各不相似了。这一句看似平常，却最能引人共鸣。
“居住在地狱的不一定都是鬼。”蒲松龄的一部《聊斋志异》，道尽“鬼域”的感人之处。而现实生活中曾被划为“牛鬼蛇神”的沦落者，比起曾叱咤风云的执鞭人，又多么具有人的善和真！
上面三句，皆属警世之笔，抹去涂在人世外壳上的迷彩，道出其中的本相。笔触冷峻练达，构成诗歌深邃的思想内涵。
“神到了人间一定比人更平凡。”被神化的人一旦还原为人，巨大的反差更能显示出其平凡的本性。此时此刻，人们才会惊奇地大悟：世上的你我他，都是一个种属！
“人到了地狱一定比鬼更微贱。”人妖颠倒之时，小鬼得志之日，人岂能不被妖风鬼气所窒息！社会最大的悲哀，是正邪的颠倒，此时人间即是地狱，鬼魅行使对人的专政。从浩劫中走过来的人们对此怎能不记忆犹新！
“鬼上了天堂一定比神更神气。”神气来自何乡？小人得志的猖狂、无法无天的恣睢、耀武扬威的咄咄逼人。但这种神气仿佛雪人的炫目，是断不能持久的，一旦春风拂地，那个鬼胎就大白于天下。
第二节的三句，从“变”的角度，淋漓尽致地揭示了“神”“人”“鬼”的本质。每一句与上一节都有相对应的含义，而且更有力地推进了思想意指。因此，全诗虽然寥寥数行，但使人感到完整，有层次，尤其是有思想大解放年代的醒世之音。
（梁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