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
韦丘
1
血液，像煮开了的水，
而精力，却在不断地降温。
多么想多作几个冲刺啊，
而膝关节却灌满了铅……
琴，继续弹着，
弦，却已到达金属疲劳状态。
歌，还在唱着
可惜因中气不足而喑哑。
2
我曾经试图去敲碎一个环，
却发现环套着环连成一条链，
——一条首尾都看不见的链，
一条比钢铁还坚牢的链。
动它一下，哗啷、哗啷……
从看不见的那边，
响到看不见的另一边，
反弹回来，打肿了嘴脸。
3
如果我现在是三十岁，
不，四十、五十也行，
我会用我的牙齿去再咬，
——不是齿崩，就是链断！
如果我手中有一根权杖，
不是普普通通的手杖。
而是象征至高无尚的权杖，
……唉！自己又给自己添了一个环。
4
还是先把自己敲个粉碎吧！
——这是我的最新发现。
然而这是痛苦的。
——不经火炼，怎能涅槃？
但是，精力快要降至零度了，
关节越来越酸软。
只好望着那无尽的连环，
干着急，光瞪眼……
选自《新诗选读105首》，花城出版社1989年版
诗写于1986年的广州，一开头，就写了“焦灼”的原因——愿望强烈，却精力下降。诗以“煮开了的水”来形容热血沸腾，以精力“不断地降温”“膝关节却灌满了铅”来表达精力的不足，很形象。
第二小节是第一小节的发挥。以弹琴、唱歌为喻，进一步表达了由于精力下降而未能实现热切的愿望的遗憾。
究竟“我”的愿望是什么？诗在第二段告诉读者：“我曾经试图去敲碎一个环。”但这个“环”非同小可，环环相连，组成了一条“首尾都看不见的”“比钢铁还坚牢的链”，因此不但敲不碎，反而被它们“反弹回来，打肿了嘴脸”。难怪“我”这么“焦灼”了。
这条“链”象征什么？是那“首尾都看不见的”“比钢铁还牢”的关系网吗？诗没有点明，任凭读者去思考。
总之，“我”“焦灼”的原因，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利。
第三段从两个“如果”出发，继续紧扣着“环”来抒情。“我会用我的牙齿去再咬/——不是齿崩，就是链断”，表达出“我”对“环”的无比憎恨及与它誓不两立的决心。可是这仅仅是“如果”而已，我年纪已老，不再是三十、四十或五十岁，精力已下降！诗行中流露出深沉的无奈情绪。这正表明“我”对人民、对社会具有强烈的责任感。
第二个“如果”也仅是幻想，因为“我”的手中，并没有“象征至高无尚的权杖”，所以不可能把“环”敲碎。最后一句很耐人寻味——希望自己有权杖，就是“自己又给自己添了一个环”，就是说，具有这种仰仗权力去解决问题的想法，说明自己已陷入“环”状的怪圈中了；反过来说，这个“环”及它们所组成的“链”，正与权力戚戚相关，难怪“我”不但敲链不碎，反而被“打肿了嘴脸”。
这时候，“我”的情绪不止是无奈，而是悲哀了。但这“悲哀”同样不是为着个人名利。
“还是先把自己敲个粉碎吧”，这一“最新发现”是悲壮的。但是“精力快要降至零度了/关节越来越酸软”，连敲碎自己的能力也没有了。这一来，“只好望着那无尽的连环/干着急，光瞪眼……”“我”“焦灼”到了极点。
暴露了矛盾却没有能力去解决，“我”有点绝望。但我们不会也不应因此而责怪诗中的“我”。怎么办？诗人把这个问题留给读者去思索。
这首诗语言并不深奥，却感情强烈，含意深刻，使人读后感叹不已，寻思不已。
（杨光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