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布的背叛
王小妮
我没有想到
把玻璃擦净以后
全世界立刻渗透进来。
最后的遮挡跟着水走了
连树叶也为今后的窥视
纹浓了眉线。
我完全没有想到
只是两个小时和一块布
劳动，忽然也能犯下大错。
什么东西都精通背叛。
这最古老的手艺
轻易地通过了一块柔软的脏布。
现在我被困在它的暴露之中。
别人最大的自由
是看的自由
在这个复杂又明媚的春天
立体主义者走下画布。
每一个人都获得了剖开障碍的神力
我的日子正被一层层看穿。
躲在家的最深处
却袒露在四壁以外的人
我只是裸露无遗的物体。
一张横竖交错的桃木椅子
我藏在木条之内
心思走动。
世上应该突然大降尘土
我宁愿退回到
那桃木的种子之核。
只有人才要隐秘
除了人现在我什么都想冒充。
选自《半个我正在疼痛》，华艺出版社2005年版
这首诗表达了“我”企盼有一个清净的个人空间与自由家园的强烈愿望而不可得的苦恼、无奈与寂寞情绪，背后蕴含了“我”对纷乱、浮躁的人世间的拒绝、逃避和反抗。
诗中的“玻璃”象征“我”与外部世界的屏障。作为“最后的遮挡”，它阻挡着人们对“我”的“窥视”。但是由于一次清洁劳动，“全世界立刻渗透进来”，“现在我被困在它的暴露之中”，“我的日子正被一层层看穿”。从社会心理学上讲，这种极端的自闭心理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对外部世界的恐惧。当然，这只是一个隐喻，它暗示现代社会中被扭曲的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
回到诗的首节，“我”一边责怪着“一块布的背叛”，但是把“玻璃擦净”的细节则透露了“我”的心思，或者说是潜意识：人天性具有合群的特质，“我”其实并非心甘情愿地“躲在家的最深处”，而拒绝了解、亲近“这个复杂又明媚的春天”。之所以违背人的天性而选择孤独和自我放逐，甚至“宁愿退回到/那桃木的种子之核”，折射出“我”对充斥着物质主义和精神危机的现实世界的失望与抗争。至于“我”莫名地迁怒于布的“背叛”，其实也反映了扭曲的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对“我”的心理不仅是伤害，还有扭曲。
（张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