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我
吕德安
父亲和我
我们并肩走着
秋雨稍歇
和前一阵雨
像隔了多年时光
我们走在雨和雨的间歇里
肩头清晰地靠在一起
却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我们刚从屋子里出来
所以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这是长久生活在一起
造成的
滴水的声音像折下的一支细枝条
像过冬的梅花
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
但这近乎于一种灵魂
会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
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
安详地走着
选自《中国当代实验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
这是一首抒写父子情深的抒情诗。
吕德安在1982年曾组建过一个民间诗社“星期五诗群”。他在宣言中这样写道：“我们把‘星期五’这个大家都清闲的文字命名于诗群。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名称跟我们写诗的动机有一定关系，即带有一种愉快的倾向。这也使我们尽量以平凡而简洁的态度让诗歌处于正常的关系中。我们没有自称什么流派，近乎是为了能更自然地窥视出诗属于每个人自己的那部分。”（《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
《父亲和我》正是吕德安对自己的诗歌观的一个完美的实践。
全诗“以平凡而简洁的态度让诗歌处于正常的关系中”，让读者“更自然地窥视出”诗人创作的诗是属于诗人“自己的那部分”，“带有一种愉快的倾向”。
平淡的生活，平淡的生活细节，诗人用平淡的语调像拉家常一样娓娓道来。虽然诗人笔墨用力平淡，但父与子的生活的剪影在时间的流水里，却显得那么清晰，个中缘由，一是选择了一个意味隽永的动作：走（“父亲和我/我们并肩走着”）；二是选择了一个意味隽永的场景：秋雨。“父亲和我”，“走在雨和雨的间歇里”，这雨，这秋雨，“和前一阵雨/像隔了多年时光”。显然，“父亲和我”在秋雨和秋雨的间歇里并肩走着的情景寓有淡淡的象征意味。秋雨，丰收时节的雨；秋雨，寒冬来临前夕的雨。人生如秋雨。而“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安详地走着”，走在秋雨和秋雨的间歇里。这里的所谓“难言的恩情”，指的是父子两代人对包括秋雨在内的大自然的感恩，同时也是儿子对抚养自己成人的父亲的感恩。
诗人将有节制的、发自内心的感情泼洒诗行，全诗通篇以白描见长，唯“滴水的声音像折下的一支细枝条/像过冬的梅花”这两行诗，集通感（声音像折下的细枝条、过冬的梅花：听觉向视觉挪移）、抽象化为具象（抽象的声音化为可观的具象的细枝条、梅花）和远取譬于一身，表面上是写秋雨滴水的声音，实质是倾情歌咏父爱。那带有诗人个人独特的生活烙印和情绪记忆的“折下的一支细枝条”“过冬的梅花”，寄托的是诗人对自己父亲深深的爱呵！
（戴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