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边境

黄礼孩

直到秋日，我才看清时间的面容

果实的花蒂

摇摆旅途的影子

过去的，现在的，无所适从的

从大海的斜面

连接没有边际的生活

那里杂草丛生，好天气不多

你在暗处起舞，夏天已越过

多雨的季节

你在经历异乡人的冒险

几次改变回家的念头。那里草原明丽

没有角落，也没有边缘

你携带的爱，多了一些迟疑

选自《花城》2011年11月号

这是一首表现“异乡人”在异乡与故乡之间情感纠缠的别具一格的乡恋之作。

为什么“在经历异乡人的冒险”之旅，怀着漂泊者对故乡魂牵梦绕的情愫而踏上回乡之途的时候，会“几次改变回家的念头”，即使满满的“携带的爱”的分量也丝毫不能减轻“迟疑”的程度？这仅仅是近乡情怯的情绪在泛滥吗？

请留意标题中的“边境”这个词。诗人出生地在广东省湛江市徐闻县，那是雷州半岛也即中国大陆最南端的一片面向大海的“边境”土地。“边境”一词，很好地传递了回乡之途的空间想象。那是一个相对落后的地方：“那里杂草丛生，好天气不多”，“你在暗处起舞”，则暗示了异乡人在那片土地上曾经的碌碌无为的生存状态。远比生活状态窘困更糟糕的是：“从大海的斜面/连接没有边际的生活”——又是一个与“边境”相关联的词“边际”——这种地域情境特征象征了漫无边际而缺少目标的困境，同时，从“时间”的原点出发，面向的将是一个充满希冀与未知的世界。这正是走出“边境”，作“异乡人的冒险”努力的重要理由。

那么，“异乡人的冒险”经历又如何呢？让我们回到诗歌首节的情景。这既是“异乡人”回乡之旅的实景，又高度浓缩了“异乡人的冒险”经历和心路历程。“直到秋日，我才看清时间的面容”。“秋日”的时间节点多半蕴含着希望与伤感参杂的情愫。一个“才”字，说尽了之前“时间”的“无所适从”的迷茫。而当“时间”定格在回乡之旅这个“秋日”的“面容”上，呈现的仍然是人生经历的两面：一面是代表希望的“果实的花蒂”，另一面则是显示恍惚与困顿的“摇摆旅途的影子”。诗人以这种时间（冒险经历）与空间（面容：具体情景）维度的转换方式，具象化地浓缩了“异乡人”漂泊经历的坎坷与幸福二者互见的丰富内容。

诗的末尾，在“几次改变回家的念头”之后，呈现了一个概括性的图景：“那里草原明丽/没有角落，也没有边缘”。这个“那里”或许是某个异乡，也可能是故乡。更可能是经过“异乡人”情感过滤后的一种现实与想象的图景。这里同样充满着混沌。即使在“草原明丽”的情境中，还是出现了“角落”“边缘”这些蕴含目标朦胧和不确定意义的词。从“边境”“边际”“角落”“边缘”这些相关联的词组成的核心意象暗示的意义上说，无论是“异乡人”的回乡之旅，还是“异乡”的“冒险”，都是一场寻找“边境”，希冀超越“边际”的寻梦苦旅。这是近乡情怯更深层的内涵。

（张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