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
王独清
在这水绿色的灯下，我痴看着她，
我痴看着她淡黄的头发，
她深蓝的眼睛，她苍白的面颊，
啊，这迷人的水绿色的灯下！
她两手掬了些谢了的玫瑰花瓣，
俯下头儿去深深地亲了几遍，
随后又捧着送到我底面前，
并且教我，也像她一样的捧着来放在口边……
啊，玫瑰花！我暗暗地表示谢忱：
你把她底粉泽送近了我底颤唇，
你使我们俩底呼吸合葬在你芳魂之中，
你使我们俩在你底香骸内接吻！
哦，玫瑰花！我愿握着你底香骸永远不放，
好使我底呼吸永远和她底呼吸合葬，
——我愿永远傍着这水绿色的明灯，
我愿永远这样坐在她底身旁！
选自《创造月刊》1926年第1卷第4期
1920年至1925年，王独清曾在法国留学。他曾自述：在巴黎留学时，“法国底诗歌最先便成了我接触的对象。用一种饕餮的形势我去消化着拉马丁、谬塞、包特莱尔、魏尔冷底艺术”。（《我曾经怎样创作诗歌》，《如此》，1936年4月新钟书局初版）由此形成了象征主义诗学观念。
在象征主义诗学影响下，王独清追求诗歌“色”与“音”感觉的交错。他认为拉马丁所表现的是“情”，魏尔伦所表现的是“音”，兰波所表现的是“色”，拉法格所表现的是“力”。基于这样的认识，他认为最完美的诗可以用下列公式列出：
（情+力）+（音+色）=诗。
这个公式中的“情”，是指诗歌抒发的感情，“力”是指诗歌抒情的力度，“音”是指诗歌的音乐性，“色”是指诗歌词句的色彩。为了增强诗歌的力度，王独清主张在诗中通过运用叠字叠句、长短断续的写法，将感情抒发得强烈有力。为了增强诗歌的音乐性与色彩感，王独清主张押韵和运用代表各种不同色彩的词句。
这首《玫瑰花》实践了他的象征主义诗学主张。
全诗四节，每一节抒情有所侧重。第一节色彩感非常鲜明，“水绿色”的灯光，“她”“淡黄的”头发，“深蓝”的眼睛，“苍白”的面颊，多种色彩的交错，形成了立体的色彩感，既渲染了环境，又勾画了人物头部、脸部的色彩和神态。第二节着重抒写人物的动作，“掏”“俯”“亲”“捧”“教”等动词准确、生动地表现了人物的动作和神情。在第三节中，诗人采用拟人、呼告修辞手法，从“我”对玫瑰花所表示的谢忱之中，表现了“我”对“她”的真挚、深沉的爱情。末节在第三节基础上，继续运用拟人、呼告修辞手法，并在四句诗中连用四个“永远”，将“我”对“她”坚贞、执著的爱情抒写得淋漓尽致。
这首诗每节都押韵，第一节“她”“发”“颊”“下”押韵，句句押韵，第二节“遍”“前”“边”押韵，第三节“唇”“吻”押韵，第四节“放”“葬”“旁”押韵。此外，第一节“水绿色的灯下”、第二节中“捧着”等反复出现，第三节中“你使我们俩……”与第四节中“我愿永远……”等排比句的运用，使全诗读来朗朗上口，增强了诗的音乐性与节奏感。总之，这是一首富有抒情力度、具有色彩美感和音乐美感的爱情诗。
（潘颂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