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奇

方令孺

有一晚我乘着微茫的星光，

我一个人走上了惯熟的山道，

泉水依然细细的在石上交抱，

白露沾透了我的草履轻裳。

一炷磷火照亮纵横的榛棘，

一双朱冠的小蟒同前宛引领，

导我攀登一千层皑白的石磴，

为要寻找那镌着碑文的石壁。

你，镌在石上的字忽地化成

伶俐的白鸽，轻轻飞落又腾上——

小小的翅膀上系着我的希望，

信心的坚实和生命的永恒。

可是这灵奇的迹，灵奇的光，

在我的惊喜中我正想抱紧你，

我摸索到这黑夜，这黑夜的静，

神怪的寒风冷透我的胸膛。

选自《新月诗选》，新月书店1931年版

方令孺是现代文学史上不太为人们所熟知的一位女作家，这位女性1896年出生在安徽桐城，后来赴美国学习，回国后先后在青岛大学、复旦大学等校任教。一生的经历比较平淡。方令孺创作的数量虽然较少，但她不多的散文和诗歌依然流露出不俗的才情，文风的清新、感情的细腻都让人赞叹。

20世纪30年代，方令孺曾经在青岛大学教书。课余时间，她经常到大自然中去，那无边蔚蓝的碧海、蓝天、悠悠飘过的白云都给她以心灵的震撼，也刺激了她创作的灵感。《灵奇》这首诗写的是自己外出巡游时的情形，诗人在寻觅自然的过程中也在寻找自己的信念和人生追求，这首诗流露的崎岖、迷茫到最后的坚定都是作者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诗的第一节写自己出游，这是一次看似寻常而又不寻常的出游：“有一晚我乘着微茫的星光，/我一个人走上了惯熟的山道，/泉水依然细细的在石上交抱，/白露沾透了我的草履衣裳。”从诗中出现的“惯熟”“依然”等词句可以想见，这个地方是作者经常要来的地方，每一处景物她都非常熟悉。但这一次却又有着独特的地方，为什么呢？因为作者选择的是一个深深的夜晚，天空一片漆黑，只有一丝微弱的星光。作者避开了喧闹的人群，也许可以静静一人独自欣赏山巅的风景，更重要的是在这无尽的黑夜，她也开始思索人生的去向。人生的路到底在哪里？对于经历了爱情、婚姻极大不幸、对于目睹了现实种种黑暗的女诗人来讲，这恐怕是需要急切回答的问题。理想虽然就在前方，但是找到它并非易事，需要克服内心的怯懦，需要付出“攀登一千层皑白的石蹬”的艰辛。但诗人在巨大的挑战面前没有气馁，因为她坚信目标就在前方。那镌着碑文的石壁很容易被理解为作者追求的人生目标。正是在这种信仰的激励下，诗人一次次从巨大的人生苦难中挣脱出来，始终没有失去理想的光辉。于是诗人的眼里那腾飞的白鸽就激起了作者丰富的想象。白鸽，既是一种理想的圣洁，又是搏击风云勇敢天使的象征，它的出现给了作者巨大的安慰和鼓励。最终作者寻觅到了那“灵奇的光”，与无边无际的黑夜形成的极强的反差，表达出作者乐观、明朗的情绪。

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这首诗并没有太难理解的地方。在艺术上，方令孺的这首诗也比较好地体现了新月诗人的追求，它诗行整齐、韵律和谐，和徐志摩、闻一多、陈梦家等新月诗人的诗作是一脉相承的。

（文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