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车向前方开

臧克家

耕破黑夜，

又驰去白日，

赴敌千里外，

挟一天风沙，

兵车向前方开。

兵车向前方开。

炮口在笑，

壮士在高歌，

风萧萧，

鬃影在风里飘。

1938年4月23日赴汉口车中

选自《甘苦寸心知》，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五四”以来的老一辈的诗人，大都对古典诗歌有着湛深的修养，像郭沫若、闻一多、朱自清、冰心、冯至……都是。写好诗，首先要有深厚的生活底子，这不须多说，但艺术表现能力的高低，也有着决定性的意义，这二者不但密切关联，而且是辩证的统一。现在有不少诗人，特别是年纪轻些的，对中国几千年的诗歌宝库，不但未入室，而且没摸到门，这对创作来说，是一个很大的缺陷。表现方法的平凡，想象力的低弱，炼字造句的粗疏，都多少与缺乏对古典诗歌的阅读与欣赏有关。新诗与古典诗歌，在表现手段——语言方面是不同的，新诗用的是现代口语，古典诗词大抵是文言，但诗之所以为诗的基本条件和要求并无二致。

大家知道，我写新诗，受到古典诗歌很大的影响。当然，也受到闻一多先生《死水》的影响。而闻先生诗作中继承古典诗歌优良传统的成分是很重的。造句，下字，词眼，从《红烛》到《死水》，斑斑可见。

在我大量的诗创作中，有三首（编者按：另两首是《壮士心》《七首颂》），运用古典诗歌的表现手法特别明显，单从外表上看，也有点形似，如《兵车向前方开》。

这首小诗，是我从台儿庄抗战前线因事去武汉，在火车上即兴而成的。抗战初期，全国团结，一片朝气。我亲眼看到诗中所表现的情况，心中充满了乐观主义精神，我把雄心壮怀，必胜信念，借着一刹那瞥见的这动人情景表达了出来。虽然没有一个字说出我们一定能把这场民族战争打赢，对战士的英勇，也没作正面歌颂，只捉住了眼前景，抒了心中情。但读者可以从每一句子，从每一个字中去体味出没有明说的那些东西来。

这种手法，是学习古典诗歌的。这首小诗，单从形式上看，不也像一首生动的“小令”吗？特别是后一节。

（臧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