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嫁女
陈江帆
无灯的院落,
山妻为我诉说鼠嫁女
是千百年的习俗,
今夜莫惊扰它的婚仪。
檐阶许有鼠的行列,
山妻的语声细细,
我张开私窥的眼睛,
晕月如猫爬过墙来。
选自蓝棣之《现代派诗选》(修订版),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
此诗写了一个有趣的民间传说。
旧时江浙一带传说,农历正月十四日的半夜是老鼠结婚的时候。
大家知道正月十五日是元宵节,人们为什么要把前面一天规定为老鼠结婚的日子?莫非是为了维持节日的欢庆气氛,特地向老鼠网开一面,使之参加“普天同庆”的行列?这是民俗学研究的课题,此处不拟探讨,只想强调的是这个传说对于孩子的吸引力很大,鲁迅在《朝花夕拾》中回忆自己的童年生活时写道:“我的床前就帖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满纸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像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轻易便睡,等候它们的仪仗从床下出来的夜。”(《狗·猫·鼠》)真是描绘得生动极了。
陈江帆的《鼠嫁女》无异于为鲁迅上述这番话作了一个“诗化”的注解,所不同的是鲁迅当时是孩子,《鼠嫁女》的作者是有妻子的成年人,但他们热衷于这个民间传统却并无二致。“无灯的院落”,其僻静可知,“我”被妻子的话说动了,一直不睡觉,心想屋檐下、台阶上也许果真会有老鼠成亲的仪仗队经过……
鲁迅说他后来“熬不住了,怏怏睡去,一睁眼却已经天明,到了灯节(即元宵灯节——引者)了。”《鼠嫁女》的结果怎样呢?正当“我”凝神窥看之际,没有料到这时月光恰像猫一样爬过墙来——莫非老鼠发现它们的天敌在身边,临时取消了婚仪?这结果自然更扫兴了,但也正因为作者惟妙惟肖地记下了这“扫兴”的结果,使得这固有的民间传说更增添了一份戏剧性。
类似的材料不足以写成一篇小说,一篇容量较大的散文,但用来入诗,却可以成为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诗歌的局限性在这里,其长处也恰恰在这里,这是《鼠嫁女》给我们的又一点启发。
(孙光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