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的透明体

徐迟

贮着葡萄的碟子，

贮着水晶的葡萄，

一颗，一颗地。

这一颗是我了解你，

这一颗是你了解我。

放在桌上，快乐着，

消灭着，复增加着，

这些恋的透明体。

这两颗是我了解你，

这两颗是你了解我。

眼：恋的透明体。

选自《徐迟文集》（一），长江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这是一首简洁、明快的爱情诗。对于一个现代派诗人而言，这首诗的风格确实别具一格。

通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首诗的落脚点也在这个比较浅显甚至俗套的比喻关系。但是这首诗的新奇之处却是，这个比喻关系不是“叙事”的起点，而是结果。换句话说，比喻一般是对“叙事本体”的展开与装饰，以便艺术地呈现“叙事本体”的内质。而在这首诗中，“眼：恋的透明体”这一比喻关系本身是一连串递进式比喻关系的自然结果。

诗歌是一对恋人对面前一盘葡萄这一现实场景而生的联想。盘中盛满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葡萄。由水晶的属性，而联想到恋人透彻、明亮的心灵和需要水晶般透明的了解。这里用“贮”而不用“盛”，后者只是对碟子中放着葡萄状态的描述，而“贮”的储存本义的联想含义具有对美好心灵倍加珍惜与呵护的主观性元素。这是第一节潜在的一种比喻关系。葡萄“放在桌上，快乐着”，这当然不仅仅是享受美食的快乐，而是恋人获得相互了解后的快乐。正因为每一颗葡萄代表着双方对对方的了解，是自己的心意，所以才能“消灭着，复增加着”，消灭的是葡萄，吃下去的是一种信任，是对对方的接受，因此增加着的是感情的积累。每一颗代表了各自的心意，而两颗在一起，活似一双能洞察心灵的眼睛。于是，“眼：心灵的窗户”的比喻就水到渠成了。

当然，这首诗虽然比较简洁、明快，但是仍然具有现代派那种大跨度“远取譬”的某些质素。拿“眼：恋的透明体”与“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作比较，“窗户”的属性客观、具体，含义清楚，所以它的想象性的扩张含义自然就明确而形象；而“恋的透明体”的界质比较朦胧，本身需要解读，而它的内涵其实就是本首诗需要逐渐解读的结果。

这首诗一共两小节，每节是一层比喻关系。句式上，两节的内容是递进关系，而文字有重复式的呼应，呼应的焦点汇聚在最后一句，从而完成了从水晶般的葡萄向“眼：恋的透明体”的置换。

（张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