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
孙毓棠
清早上我收拾钓竿，
想钓一筐绿海的银链。
钓不起，再撒开麻网，
但网不住鲜红的夕阳。
载渔叉我划进黑夜，
要叉捞水中的明月，
和月边千万点蓝星——
恨东天怎又吐了黎明！
连日月带星辰带海，
吃吃地齐笑我痴呆，
我不听！我不信！直到
海上卷起了风暴。
海上卷起了风暴，
我的船在昏黑里飘摇。
抖起网，“你别笑我，风！”
我淌着泪要网尽雨声！
选自《现代诗歌名篇选读》，作家出版社1986年版
孙毓棠是新月派诗人之一，在中国新诗史上以叙事诗《宝马》著称，这里选了他的一首短诗。诗人以“渔夫”富有海上生活气息的自述，不着一个“鱼”字，尽用生动的比喻和象征性的语言，通过时空错综、情景交融的手法，把“渔夫”海上捕鱼写得有情有感，栩栩如生。
诗中时间线索串连延伸十分自然，与渔夫的所作所为、心理表现以及周围事物融汇一体并且互相陪衬。细算起来，全诗只有第一段开头的“清早上”是直接的时间状语。诗人用渔夫整理钓竿，“想钓一筐绿海的银链”便把读者带到清早时分的海上。“银”是清早天边泛出鱼肚白的颜色，“链”则是海水柔和平静的波动形状。微波荡漾的海水中映出的天色，正像是一串串渔夫“想钓一筐”的银鱼。“钓不起，再撒开麻网”的“再”字从侧面强调了渔夫垂钓的努力。时间随着渔夫钓了又钓“钓不起”而延伸发展，到了“夕阳”“鲜红”的黄昏时分。“但网不住鲜红的夕阳”的“但”字把渔夫网了又网，努力再三还是网不住的心情烘托了出来。第二段写渔夫用船载着渔叉“划进黑夜”，可见时间延伸发展到了夜晚。渔夫要叉捞“水中的明月”“和月边千万点蓝星”。时间在渔夫不断叉捞之际延伸发展，天渐渐地亮了，因此渔夫“恨东天怎又吐了黎明！”形容黎明是被东天一部分一部分地“吐”了出来，多么形象，多么恰如其分！那“恨”与“怎又”用得十分传神，把渔夫专注努力叉捞与怨恨时间过得太快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句尾的感叹号更是强调了怨恨的心情，加深了程度。第三段写日月星辰与海都嘲笑渔夫，可是渔夫不听、不信，“直到/海上卷起了风暴”。这“直到”也强调了时间的延伸发展，强调了渔夫的努力程度与持久。至于那“我不听！我不信！”的排比句式与重复使用感叹号也都在效果上更加强调了渔夫态度的坚决。第四段写海上的风暴使渔夫的船“在昏黑里飘摇”，渔夫面对强大的挑战，不是无可奈何地随波逐流，而是“抖起网”，“‘你别笑我，风’”！用直接对话的形式与句尾的感叹号活龙活现地刻划出渔夫厉声喝止风的神态。最末“要网尽雨声”是誓言，其中“尽”字更表现了渔夫态度的认真与决心的坚决彻底。
此外，诗人用词确切精炼，环环相扣，层层铺垫，前后呼应，互相烘托。除了前面已提到的之外，又如：“想钓一筐绿海的银链”，银链是用“钓竿”来“钓”，用“筐”来装的；黄昏时分的太阳用“夕阳”，夕阳是用“麻网”来“网”；“水中的明月，/和月边千万点蓝星”则用“鱼叉”来“叉捞”，这些词富有海上的生活气息，用得多么确切，表现得多么具体啊！还有，诗的前面二段一一写了为要钓绿海的银链，要网住鲜红的夕阳，要叉捞明月和蓝星所作的种种努力，后面再提时就概括说“连日月带星辰带海，/吃吃地齐笑我痴呆”。这也说明了昼夜更替，时间延伸发展，周围环境轮换变化，渔夫努力不懈。日、月、星辰和海都见证了渔夫的那些“痴呆”的努力。可是，“直到/海上卷起了风暴”的时候“日月带星辰带海”都从意境中消失了，渔夫面对的是风暴和随风暴而来的暴雨，因此叫风不要笑，“淌着泪要网尽雨声”！这最后一行正好有力地落到点子上而结束。
至此，读者的情感思绪完全被激起。诗读完了，耳边还回响着渔夫的誓言与决心，脑中泛起种种联想。
（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