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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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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昌星 于 July 27, 2001 22:24 33 hits
不是结语
二OO一年七月三日,加拿大移民及难民法庭开庭审理赖昌星和妻子曾明娜的难民申请 案。没有人会否认,这是加拿大的难民法庭所遇到的最棘手、最难判断的一桩申请案,这可 能也是加拿大自从签署了日内瓦难民公约以来所遇到的最复杂的难民申请案。
赖昌星,这名被视为中共建政以来的最大走私案“厦门远华案”的首要嫌疑犯,必须要 让法官相信,「远华走私案是中国权力斗争的代罪羔羊」。它不过是中国的一部份当权者为 打击另一部份当权者而制造出来的一个大案。而他本人,则不幸成为这个所谓特大走私案中 的牺牲品。对于法庭来说,则必须要了解中国的政治体制─那是一种有着数千年传统、根深 蒂固、盘根错节─许多人即使在这个体制下生活了一辈子,也无法真正了解的一种制度,因 为所有这些运作本身,在中国都被视为是最高级的国家机密。
但是,赖昌星,一个中国福建省晋江地区的普通农民,而且他只有小学三年的文化程度, 却曾经游刃有余地在这个制度中上下穿梭、八方联络,上至中国的最高领导人,下至各省、 市(地)、县、乡的各级官员,以及军、警、宪、特各方要员,都成为他社会关系中的重要环 节。搞垮一个赖昌星,进而就能搞倒一批人。换句话说,如果要搞掉这批人中的任何人,都 会有人想到要先搞掉赖昌星,于是,这里就出现了一张中国官场的派系分布图,图上列出的 名字,都是当今在中国政界、军界举是轻重的大人物。他们之间有着纵向、横向、斜向的各 种重叠、交错的关系,而加拿大的法庭必须了解这些关系。否则他们不可能,也无法判断赖 昌星是否属于日内瓦难民公约所规定的政治难民的范畴。
采访赖昌星和写作此书,前后用了下到三个月的时间。十分仓促。除了两次在温哥华的 监狱里,一次在赖昌星的家里的三次当面采访之外,大部份的内容是由数十次电话访谈连接 起来的,所以录音整理十分繁复。访谈从一开始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思路,因为那时我根本不 知道除了中国官方的报导之外还有什么。我只能追踪赖昌星的思路,去追问、去挖掘、去反 复求证。赖昌星口音重,说语声音非常沙哑。书中涉及了大量的人物、事件、地点等名称, 都需要一点一点的对照。书中难免有错漏、误笔之处。只有请读者原谅。
在写作此书的过程当中:心情一直非常沉重。
八十年代中期,当我还在中国国内某个杂志社工作时,接连发生的几个事件深深的震撼 了我。我记得有一次,我们的杂志社为北京的一家著名企业的厂长做了人物专访,因为这家 企业经营得很好,企业被评选为当年的优秀企业,厂长也被评选为优秀企业家。但是,当我 们的采访刚刚写好,杂志样本送交给印刷厂,还没有来得及印刷出版,这位全国优秀企业家 就已经成为全国十大经济罪犯之一,被投进了监狱。这个事件给我巨大的冲击,使我意识到, 在中国现有的制度下,没有一个所谓的企业家是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在不断变换、动荡不 稳的经济政策下,他们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前途。
当年,中国经济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提出「摸着石头过河」,要让一部份人 先富起来。
中国的经济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年过去了。在这二十年当中,有多少当年的优秀的企业家、 管理者成为阶下囚,替死鬼:有多少当初的经济改革理论家或被弃如敝屣,或亡命天涯?
所以,中国需要实行「经济改革开放」政策,是因为,中国的权力核心需要在理论上为 了“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立论创说:并且,在实践上为了“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铺路架 桥。那些帮着立论创说的一代经济学家,多少人已经成为被自己的立论背弃的苦命人?多少 人已经成为被自己的学说远远抛正经济大潮后面的边缘人?而那些在经济改革开放的实践中 帮着铺路架桥的实践家们,就真的成了铺路的泥沙,架桥的石块。
到如今,几乎是由尸骨铺设了一条“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的康庄大道。
多年来,这条道上早就被冤魂挤满了。
如果你注定了是铺路的石子,不管你这块石头有多么大,曾经被派过多么大的用场,而 你最终的命运还是要被牢牢的嵌入地下,并被从上面疾驶而过的“先富起来的一部份人”的 车轮,无情地碾过、压碎。
赖昌星就是这样一块石头。
那些曾经风光一时,瞬即黯然失色,或在黑牢里苦思冥想,或早已成了冤鬼的一批批「优 秀企业家」、「出色的经营管理者」们,都是这样的石头。
「厦门远华特大走私案」从立案调查到现在,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二十多人被判死 刑,八个人被枪决,四个人自杀。还不知会如何结束。
在写作此书的过程当中,也有亲属、朋友好心相劝,热心警告:下要为走私犯说话,不 要招人骂,不要被赖昌早利用。
我,只想为我知道的事实说话。招人骂的事情早就做了不少,而且难免会一直做下去。
这一点倒无所谓,自认有一颗清醒的良心可以做标准:万一我被赖昌星利用了,我人微言轻, 为害不大,如果中国政府愿意,则很容易马上让真正的远华案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一旦一个 政权要是被少数人利用了,那才是所有人的厄运。
在这本书结稿时,赖昌星和妻子曾明娜的难民申请街没有结论,没有人能够预见他们的 前景究竟如何。在我最后一次就书中的细节向赖昌星核实时,他再一次叮嘱我,他所谈到的 一些事件的细节,及所涉及的一些人物的名字,都不要写进书中,因为这些人大部份都是他 的朋友,而且多数人都还在中国,甚至有的还身居要职。赖昌星说:我不想害人。他们抓人 都抓疯了,凡是跟我有来往的人,都可能被牵连进去。
我在定稿时,曾经试图按照赖昌星的意见,把他特别提到的那些人名和细节删去。但结 果发现,这样一来,书中所涉及的许多重大事件的线索就模糊不清了;一些问题的前因后果 变得无法解释:也使得笔者希望披露真相的写作初哀大受影响。因此,经反复考虑,我还是 无法完全按照赖昌星的意思去做,只能尽量地作了一些删减。
我知道,我也许永远也无法揭露出所谓「远华案」的全部真相,但是,我相信我确实掌 握了一部份真相,我愿意把这一部份真相呈现给读者。
在这本书的写作即将进入尾声之时,有媒体报导了我写作这本书的消息。在这之后,我 陆续收到了一些令人困惑的电话:打电话来的,有生人,有熟人:有知道名字的,也有匿名 的。有些电话是许多年没有联系过的人打来的。有的人,我知道他们在这里是为中国政府的 特殊部门工作的。他们都对我书中所涉及的内容表示关心。其中有人声称,是替朋友就这本 书的出版与我联系,会出别的出版社价钱的三倍,但要先看看书稿:有人说,受人之托要在 书正式出版之前买个「先睹为快」的机会;更有人要出百万美金,买这本书永不出版的(版 权)。 我一一谢过,拒绝了。
接着,我在国内的亲属遇到了麻烦,被单位领导找去谈话,领导要求他们给我打电话, 说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出书。并说,此事涉及国家利益,非同小可。
我很难过,无言以对。
在最初萌生写作此书的念头时,我就本着一个:探索真相、披露真相、维护真相的简单 想法。我想,我可以做到这一点。我知道,因为我在加拿大不在中国,我才有探索、披露、 维护真相这样的权利。我非常珍视我的这一权利,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