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正末同旦、家僮、梅香上,云〕某金安寿是也。被一个风魔道士,每日上门上户,要我跟他出家。时遇春天,一来共小姐郊外踏青散心,二来躲那先生。
〔做行科,云〕来到这郊外,是好春和景致也呵!
〔唱〕
【南吕】【一枝花】花溪音乐喧,竹坞人家小。香车游上苑,宝马满东郊。杂杂嘈嘈,一程程锦绣似花枝绕,一处处管弦般鸟语调。垂杨院卖花人一声声叫过红楼,杏花村题诗客一个个醉眠芳草。
【梁州第七】看春江鸭头绿皱,接行云雁翅红娇。酒旗向青杏园林挑。佳人斗草,公子妆幺。秋千料峭,鼓吹游遨。上新黄柳曳金条,绽嫣红花簇冰绡。芳丛内采嫩蕊,粉蝶队队身轻,回塘畔点香芹,紫燕翩翩翅袅;碧阴中弄清音,流莺恰恰声交。难挑,怎描?便那女娘行心思十分巧,其实的刺不成绣不到。丹青手虽然百倍高,也画不出这重叠周遭。
〔带云〕我想俺这一对好夫妻,也非今世姻缘,是前生配定也。
〔唱〕
【四块玉】他碾香轮将芳径穿,我催骏马宛把丝鞭袅。俺这对美爱夫妻宿缘招,俊宠儿落雁沉鱼貌。俺两口儿恰便似地长就并蒂花,水养成交颈鸳,天生下比翼鸟。
〔铁拐上,拦住马科,云〕金安寿,你躲的我好也!
〔正末唱〕
【骂玉郎】他将我这马头拦住高声叫,辔揪住黄金勒,鞭挽住紫藤梢。
〔铁拐鼓掌大笑,云〕你愚眉肉眼,怎识的贫道那?
〔正末唱〕见他风风魔魔掴着手,佯推笑。
〔铁拐云〕弃了家业,快逃性命,着你不生不灭,跟我出家去。
〔正末唱〕你着我将家业抛,性命逃,便是朝闻道。
〔铁拐云〕我着你跨青鸾,乘彩凤,上丹霄,做神仙可不好也?
〔正末唱〕
【感皇恩】你觑花枝般淹润妖娆,我更笋条般风流年少。你着我跨青鸾,乘彩凤,上丹霄,怎如我那花柔柳嫩,玉软香娇?恨不的心窝里放,手掌中擎,眼皮上阁。
〔铁拐云〕你欲心太重,早弃家缘,跟我出家,教你做大罗神仙哩。
〔正末唱〕
【采茶歌】你着我戏仙瓢,过金桥,怎肯生拆散碧桃花下凤鸾交?伴着你个铁拐云游同去也,可不闪的俺玉人何处教吹箫?
〔铁拐云〕金安寿,下马来,我与你说话。跟我出家去,教你到十洲三岛,同赴蟠桃,可不快活?
〔正末云〕我去不得。
〔唱〕
【侧砖儿】我怎旨寻真误入蓬莱岛,向群仙队里会蟠桃。早难道好者为之乐,
〔铁拐云〕弃了家缘,跟贫道出家去!
〔正末唱〕怎舍的俺铜斗般锦窠巢?
【竹枝歌】看了俺胸背搀绒宫锦袍,
〔铁拐云〕俺出家的藤冠衲袄,草履麻绦,长生不老,比你还受用哩。
〔正未唱〕怎系这等续断滥麻绦?你则看他江梅风韵海棠标,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你可也徒劳,怎把兰蕙性浪比蓬蒿?
〔铁拐云〕出家儿参祖师,遵径道,其中清味,玄中又玄,做大罗神仙,你休要迷了正道。
〔正末唱〕
【玄鹤鸣】遵径道,达玄妙,参祖师,习鸿宝。说杀你驾青牛,乘赤鲤,骖白鹿,骑黄鹤,怎如俺这宝马雕鞍最好?
〔铁拐云〕你有甚快乐?快快跟我出家去。
〔正末云〕我去不的。
〔唱〕俺春风桃李,夏月葵榴,秋天金菊,冬雪江梅,一年中景物饶。料你那茅庵草舍,争似俺兰堂画阁?
〔铁拐云〕你不知卢生的故事?不勾一餐,黄粱饭熟,能得几多光景?
〔正末唱〕
【乌夜啼】我平生不识邯郸道,料黄粱怎比羊羔?
〔铁拐云〕俺那里香风不动松花老。跟我出家,可不快活?
〔正末唱〕休夸你香风不动松花老,争如俺月夜花朝,雨媚云娇?
〔铁拐云〕跟我去赴蟠桃会好的多哩!
〔正末唱〕跟你去九重春色醉仙桃,争如俺一生花柳从吾好?白玉池,琼花岛,将我度为道友,这便是你善与人交。
〔铁拐诗云〕俺那里:洞门无锁钥,自有白云封。从他天地老,容颜只似童。比你好得多哩。
〔正末唱〕
【黄钟尾】你那里白云封洞烧丹灶,争似俺锦水流香泛碧桃?我这头巾上珍珠砌成文藻,玉兔鹘金厢系绣袍。紫丝缰金鞍骏马骄,葵花凳靴尖斜款挑。虞候亲随护从着,茶褐罗伞云也似绕,绛蜡纱灯月也似皎。重裀卧铺陈换副儿交,列鼎食珍羞拣口儿炰。你止不过掘黄精和土斫,砍青松带叶烧,蒸云腴煮藜藿,饮涧泉吃仙药。这两般可是那件儿好?
〔铁拐云〕则这般他也不肯,须用仙术再点化他。金安寿,你见我手中铁拐么?我轻轻摇动,化道金光去也。疾!
〔下〕
〔正末唱〕见他显神通将铁拐轻摇,早化一道金光不见了。
〔下〕
〔音释〕
坞音五 挑上声 嫣音烟 ■〈马宛〉音冤 厖音忙 辔音配 掴乖上声 阁高上声 巢锄昭切 搀初衔切 鹤音豪 邯音寒 郸音丹 鹘红姑切 镫登去声 着池烧切 炰音袍 斵音沼 藿音好 药音耀